四月的深圳本该是春暖花开，但2008年的春天却格外寒冷。金融危机的影响如同倒春寒，深入骨髓。
英科导航的办公室里，气氛比室外温度还要低几度。林强坐在新的总经理办公室里——这间办公室比之前大了一倍，落地窗外能看见科技园鳞次栉比的写字楼，但此刻他无心欣赏风景。
办公桌上摊着三份报告，每一份都重如千钧。
第一份是财务部的月度报表：一季度营收同比下降18，毛利率从35下滑至28。海外坏账已经确认损失120万，还有60万在追讨中。现金流预警从黄色升级为橙色。
第二份是张志伟团队的进度报告：android导航应用“第一道光”测试版已完成，正在内部小范围测试。但用户反馈显示，离线地图加载速度慢、界面交互还不够流畅。更关键的是，谷歌宣布android 10系统正式发布推迟到下半年。
第三份是赵启明的裁员后续报告：a线业务人员优化后，生产效率暂时下降15，员工士气低迷。更糟糕的是，核心供应商之一的广州一家电路板厂突然倒闭，导致一批关键物料供应中断。
林强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脑袋里像是有根弦绷得太紧，随时可能断裂。
敲门声响起，章若英走了进来。她今天穿着一身深蓝色套装，妆容依旧精致，但眼角的细纹似乎比一个月前明显了些。
“韩天霖的资金到账了，”她把一份文件放在林强桌上，“300万，分三期。第一期100万已经到账。”
林强松了口气，这至少解了燃眉之急。
“但他追加了一个条件。”章若英的语气变得严肃，“要求我们派人去香港，向他详细汇报b线业务的商业模式和盈利预测。他指名要你亲自去。”
林强眉头微皱。现在正是公司最忙的时候，张志伟团队需要他盯着，赵启明那边需要安抚，供应商问题亟待解决……
“什么时候？”
“下周。三天时间。”章若英看着他，“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但这是投资人的要求。而且，”她顿了顿，“韩天霖在香港的人脉和资源，可能对我们下一步很重要。”
林强沉默了几秒，最终点头：“好，我去安排。”
章若英离开后，林强给彭如燕发了条短信：“下周要去香港出差三天，回来再去看装修。”
几秒钟后，彭如燕回复：“好，注意安全。记得带伞，香港最近多雨。”
简短的回复，却让林强心里一暖。最近他忙得昏天暗地，经常半夜回家，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一起吃顿饭了。龙华新房的装修，也基本都是彭如燕在盯。
他刚放下手机，内线电话响了，是前台：“林总，有位姓彭的先生找您，说是彭如燕小姐的堂哥。”
林强一愣：“请他到小会议室，我马上过来。”
小会议室里，一个三十出头、穿着略显土气的西装的男人局促地坐着。见林强进来，他立刻站起身，脸上堆起笑容：“您就是林总吧？我是彭如燕的堂哥，彭建军。在老家就听如燕说了，您在深圳做大生意！”
林强请他坐下，让助理倒了茶。
寒暄几句后，彭建军切入正题：“林总，我去年在东莞的电子厂打工，今年厂子倒闭了。听说您在深圳开大公司，看能不能……给安排个工作？我不挑，什么都能干！”
林强心里一沉。最近公司裁员的消息，彭如燕是知道的，她从未提过要安排亲戚工作的事。这位堂哥突然找上门，恐怕是自作主张。
“彭先生，最近公司确实在调整，暂时没有招聘计划。”林强尽量委婉地说。
彭建军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热络起来：“林总，您和如燕都要结婚了，咱们就是一家人。我不求什么好职位，看仓库、当保安都行！深圳消费高，我这一大家子……”
他絮絮叨叨说了十几分钟，话里话外都是“亲戚要互相帮衬”的意思。林强耐心听着，心里却在想怎么拒绝才不伤情面。
最终，林强以“公司制度需要走正规招聘流程”为由，委婉地拒绝了，但答应帮他留意其他公司的机会。彭建军离开时，脸上的笑容已经淡了很多。
送走彭建军，林强回到办公室，疲惫地靠在椅子上。亲戚、员工、投资人、竞争对手……每个人都在向他索取，而他能给的越来越少。
窗外，乌云渐渐聚拢，一场大雨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