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李逸身侧,一名甲士粗暴地将一个浑身血污、骨骼多处扭曲的人犯推了出来。
那人犯穿着拜月教的残破服饰,神智早已不清,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呜咽。
“此乃儿臣于云梦泽中,从拜月教匪巢内捕获的妖人!”
李逸的声音盖过了渭水畔的风声,清淅地传入每一名士兵的耳中。
他高举着那块浸染着黑血的玉佩,象是在展示一份无可辩驳的判决书。
“人证物证俱在!南楚妖女楚葭露,以南疆禁术‘阴阳同心咒’,早已将六哥炼为受其驱使的傀儡!”
这个说法象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人心中的困惑之门。
为何太子会与南楚公主同行?
为何他能在绝境中实力暴涨,反杀强敌?
原来,这一切并非英雄的壮举,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一个被操控的傀儡的悲剧。
跪在地上的万千百姓,脸上的崇敬与希望凝固了,转为惊恐与怜悯。
二十万大周玄甲军中,那刚刚萌生出的动摇与敬佩,迅速被一种更为统一的愤怒所取代。
矛头,不再指向高高在上的皇权,而是指向了那个被簇拥在阵后的白衣女子。
楚葭露,祸乱大周的妖女。
帅帐前,李承业的面孔依旧隐藏在阴影里,但那身躯却因极度的亢奋而微微前倾。
完美的借口。
一个足以让他名正言顺地除去心腹大患,同时打击慕容家气焰,并重新凝聚军心的完美借口。
“传朕旨意!”
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充满了冰冷的“仁慈”与不容抗拒的威严。
“太子李轩为妖术所惑,神智已失。众军听令,擒杀妖女楚葭露,解救太子!”
“若太子执迷不悟,负隅顽抗……便一同就地格杀,以正国法,以清君侧!”
杀局,至此而成。
几乎在皇帝话音落下的瞬间,南宫问天已横枪立马,银亮的枪尖直指前方,将楚葭露护在身后。
另一侧,萧凝霜的凤鸣剑与慕容熙的战刀同时出鞘,冰冷的锋刃在血色残阳下反射着决绝的光。
空气凝滞了。
一场足以撕裂整个帝国的内战,就在一触即发的边缘。
也就在这一刻,那股侵入李轩神魂的诡异力量,随着李逸的发难而攀升至顶峰。
阴冷、邪异的意念如同一根根钢针,疯狂地刺入他的意志深处,试图将他的人格彻底抹除。
“跪下!”
“杀了你身边的女人!”
“臣服!”
濒临崩溃的剧痛中,李轩体内那片由龙象、冥雷与并蒂莲之力融合而成的丹田星云,猛然逆转!
一股前所未有的新生力量,循着那条看不见的精神枷锁,如同一道逆流而上的闪电,悍然反冲!
轰!
李轩的视野骤然化为一片深沉的黑暗。
黑暗的尽头,他“看”到了一座创建在地下溶洞中的阴森圣殿。
他看到了圣殿中央那具散发着寒气的冰棺。
看到了冰棺中静静躺着的凌寒月。
更看到了站在冰棺旁,双手结着诡异法印,脸上挂着一抹阴冷诡笑的男人。
拜月教主,独孤盛!
原来如此。
救他性命的阴阳并蒂莲,竟是束缚他神魂的夺命枷锁!
他自以为跳出了父皇的棋盘,却不知自己早就落入了另一张更诡异、更庞大的网中。
他,从始至终,都只是一颗棋子!
滔天的怒火化作实质的雷光,从李轩的瞳孔深处爆射而出。
他猛然抬头,无视了李逸那张得意而扭曲的脸,而是仰望苍穹,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龙吟!
“独孤盛!你的黄粱美梦,到此为止了!”
声浪滚滚,震彻四野。
正沉浸在胜利前夕的李逸,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他完全无法理解,李轩为何能喊出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名字!
不等他反应,李轩已将体内至阳至刚的龙象之力与毁灭性的九幽冥雷尽数调动,对着那条无形的精神枷锁,狠狠斩下!
千里之外,南楚,拜月神教总坛。
正在施法的独孤盛身躯猛地一震,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砸中胸口,整个人跟跄着后退一步。
“噗——”
一口逆血喷涌而出,洒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不可能!他竟能……靠自己斩断‘命星锁’?!”
渭水畔。
当李轩咆哮出那个名字的瞬间,李逸便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最大的底牌,那条能将李轩变为傀儡的无形丝线,失效了。
一抹疯狂的血色,瞬间爬满了他的双眼。
图穷匕见!
他猛然抽出腰间的佩剑,剑锋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目标,却不是前方的李轩。
而是他身侧,那个高高在上,正准备欣赏一场好戏的父皇——李承业!
“父皇,你老了!”
李逸的面目狰狞地扭曲在一起,发出野兽般的狂吼。
“这个天下,该换我来坐了!”
他竟是要当着二十万大军、万千百姓的面,行此弑父夺位之举,再将一切罪责,嫁祸给那个刚刚“挣脱控制”的李轩!
“护驾!”
离得最近的禁军统领赵无极骇然失色,嘶声大吼。
然而,李逸身旁的神策军旧部早已得了密令,几乎在同一时间拔刀,狠狠砍向身边的禁军袍泽!
鲜血喷溅,惨叫声四起。
原本对峙的阵线,瞬间陷入了一场毫无征兆的血腥混战。
李承业这位算计了一生的帝王,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身陷绝境。
而李轩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比任何战场都更加凶险的终极难题。
是出手,拯救这个一心想将自己置于死地的冷血父亲?
还是袖手旁观,看他死在另一个逆子的剑下,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整个大周的命运,此刻,正悬于他的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