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馀生的温情在残破的营帐内缓缓流淌,带着尘埃与血腥味,却格外真实。
李轩拥着萧凝霜,感受着她身体微微的颤斗,与平稳下来的心跳。
他闭上双眼,内视己身。
丹田气海之内,不再是三股狂暴力量的冲撞,而是一片混沌的星云。
至阳至刚的龙象之力构成了星云的骨架,毁灭性的九幽冥雷化作了其中闪铄的电光,而阴阳并蒂莲带来的温润能量,则如星河般将其完美调和,缓缓流转。
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油然而生。
他仿佛能听见风的低语,能触摸到光线的脉络。
这片天地,在他的感知中,不再是单纯的景物,而成了可以被撬动、可以被引借的棋盘。
温馨的静谧被帐外急促的脚步声与压抑的喘息撕裂。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盔甲上满是尘土与干涸的血迹,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嘶哑变形。
“殿下!陛陛下的大军!”
“二十万!亲率二十万大军,已过渭水,不足两日路程!”
斥候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帛,颤斗着呈上。
“还有还有陛下的旨意清君侧,诛诛国贼!”
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连烛火的跳动都停滞了。
清君侧,诛国贼。
这六个字,如六柄最锋利的冰刀,刺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前有南楚秦王楚风的残部在南阳城虎视眈眈。
后有皇帝李承业携雷霆之怒而来的二十万帝国雄师。
而他们,只有这柳城废墟里不到三万的疲敝之师。
这是一个十死无生的死局。
“退入南楚。”
楚葭露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她看着李轩,眸光复杂。
“南楚西南部地势险要,山脉连绵,易守难攻。凭殿下之能,据险而守,徐图后计,方为上策。”
南宫问天等人也纷纷点头,这是目前看来,唯一一条缈茫的生路。
李轩却缓缓摇了头。
他扶着萧凝霜坐下,站起身,平静地环视众人。
“不。”
“我们不退。”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神魂俱裂的话。
“传令下去,三军固守柳城,不得妄动。”
“我,只身一人,去见父皇。”
“什么?!”萧凝霜霍然起身,不敢置信地抓住他的手臂,“夫君,你疯了!这是自寻死路!”
“殿下,不可!”慕容熙与铁牛等人齐齐跪倒在地。
李轩轻轻拍了拍萧凝霜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看着众人,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这不是死路,这恰恰是唯一的生路。”
“父皇要‘清君侧’,要的是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来废我,杀我,剪除慕容家的势力。”
“我若退,便是坐实了畏罪潜逃,勾结外敌的罪名。我若守,便是公然抗旨,形同谋逆。”
“但,我若以太子之身,白衣孤身,前往大营‘负荆请罪’呢?”
他剖析着这盘棋局,冷静得不象一个身处绝境之人。
“他杀我,便坐实了‘杀子暴君’的骂名,二十万大军的军心会如何动摇?天下悠悠众口又将如何评说?”
“这是一个阳谋。我将自己放在案板上,反而能让他投鼠忌器。”
萧凝霜等人听得心惊肉跳,却又不得不承认,这番话的背后,藏着对帝王心术最深刻的洞察。
李轩将萧凝霜与慕容熙拉到一旁,用只有三人能听见的声音,迅速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二人的脸色,从最初的惊骇,到中途的错愕,最后化为一种夹杂着敬畏与决然的凝重。
就在他部署完毕,转身的刹那。
一阵毫无征兆的、针刺般的剧痛,猛地从他神魂深处传来。
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一具冰棺的画面,以及凌寒月那张毫无生机、苍白如雪的脸。
李轩身形微不可察地一晃,强行压下了那股突如其来的不适。
他只当是融合三种力量后,尚未完全稳固的后遗症。
楚葭露静静地看着他,这个男人在十死无生的绝境中,不仅没有丝毫慌乱,反而以自身为棋子,布下了一个惊天豪赌。
这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魄,让她彻底折服。
她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块赤红如火、雕刻着凤凰图腾的令牌,郑重地递到李轩手中。
“这是‘火凤令’。”
“持此令,可调动我南楚皇室暗中培养的一支奇兵。他们只听令,不问事。”
这是她最后的赌注,押在了这个男人的身上。
李轩接过令牌,郑重地点了点头。
临行前,他让人提审了被俘的令狐行云。
他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站在牢门外,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虎威大将军。
那融合了龙威、雷霆与生死轮回的意志,化作了无形的场域,笼罩了整个囚室。
令狐行云只觉得空气变得粘稠,四周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化作择人而噬的凶兽。他自己的心跳声,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声响,每一次搏动都象是擂响的丧钟。
“我说!我都说!”
他崩溃了,涕泪横流地将一切都吼了出来。
“七殿下齐王殿下他没有失踪!他他集成了宋王殿下的残部,还有我们的人马,就潜伏在南阳郡以北的云梦泽!”
“他想等等你们和陛下两败俱伤,再出来收拾残局!”
李轩转身离去,不再看他一眼。
一个时辰后。
在柳城残破的城楼上,在三万将士或担忧、或敬佩、或茫然的复杂注视下。
李轩换下甲胄,穿上了一身像征着坦然与赴死的白衣。
他没有带龙吟剑,也没有带任何兵器。
他翻身上马,独自一人。
如一道孤独的白色流光,向着北方那片地平在线,像征着帝国最高权力与无尽杀机的军阵,决然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