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郁别了顾家父女,便径直往开溪县的路上去了。
山林暝合,天色忽地就黑了下来。
明明还是白日,瞧着却已向傍晚。
看来是要大雨了。
宗郁心想。
只是他刚走上官道,便见前方路上,竟黑压压地多了许多人,正拖家带口地往青阳镇这边逃来。
他连忙拉住一个老丈,问道:
“老丈,前面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人也顾不得停步,只急匆匆地边走边喊:
“造孽啊!山匪在四处抓人呢!听说,听说还把开溪县给围了!”
宗郁闻言,道了声谢。
开溪县被围了?
我那刚买的房子!
还有刚花了四十五两银子办了户口!
这要是被山匪一把火烧了,那可亏大了!
他再也顾不得别的,【狐步】运起,脚步比平日里倒还快了几分。
总算,他到底在午前赶到了开溪县左近。
只见一片黑云之下,那县城外围,已是密密麻麻扎满了营帐,火光点点,不知多少人马。
宗郁藏在树后远远估算。
这少说也得几千人了。
也不知穆定中如何应对?
他正想着,忽听前面林子里有人声传来。
原来是两个山匪,结伴来这僻静处撒尿。
只听一人道:
“等一会儿就把那些抓来的泥腿子全都赶到前头去!格老子的,看城上那些狗官放不放箭!”
另一人也笑道:
“可不是嘛!听说这开溪县里个个富得流油,可惜咱们来晚了几日,不然前几天早来,又能多得不知多少!”
宗郁在暗处听得明白。
这是要把抓来的百姓当炮灰使!
他虽自认不是什么圣母,但也觉得这等行径太过残忍了些。
罢了,遇上了,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他便施展【狐步】,悄无声息地跟在那二人身后。
宗郁的速度极快,又敛了气息,加之林中树影遮挡,倒也一路顺利。
只见那二人进了一个脏兮兮的大帐篷前,便又站回去守着了。
看来是来得匆忙。
宗郁打量着那营地,栅栏扎得歪七扭八,一看就十分仓促。真就是个草台班子。
他见那帐篷是在营地最后面,四下无人,便悄悄靠近了些。
又听见有人来传话:
“大当家唤你们两个过去议事,快去!”
那两人谄媚道:
“是是是,只是……这里头的人?”
那传话之人不耐烦道:
“都绑得那样严实了,还怕他们长翅膀飞了不成?”
于是三人便一道去了。
听着他们离去的脚步声,宗郁心下一动,不再迟疑,闪身进了帐篷。
只见这大帐里,竟黑压压挤满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被反绑着,嘴里也塞了破布。
由于地上湿润泥泞,每个人身上都脏兮兮的。
一股混合着汗臭和尿骚的发酵味道扑面而来。
看来是连上厕所的机会都不给。
那些被绑的百姓见宗郁突然进来,一个个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若不是嘴巴被堵着,恐怕早已大叫着求救了。
宗郁的目光一扫,竟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人。
那不是王柱吗?
就是那个在张府外墙守夜的官兵。
王柱自然是不认得宗郁的。
他也是倒楣。
本以为那夜天降横财,捡了许多,便花钱托了舅舅去说了,辞了差事,准备去州城做点小生意。
结果刚出了县城没走多远,就撞上了这伙山匪,钱财被劫掠一空,人也被捆来了这里。
当真是憋了一肚子气。
此刻见宗郁这身打扮,不似山匪,便也顾不得什么了。
虽被堵住了嘴,却还是拼命地呜呜叫着,眼中满是求救之色。
一时间,帐内充斥着呜呜之声。
宗郁比了个嘘的手势,让他们安静。
他手脚麻利,一个个地给他们割开绳索,让他们从帐篷后面悄悄往林子里跑。
大多数人慌慌张张的,加之被绑了许久,手脚麻痹,头晕脑胀,刚出去便撞作一团。
好在一时也没人发现,倒也逃出去了很远。
轮到王柱时,宗郁给他解开绳子。
他一把扯下嘴里的破布,呸了一声。
他倒还有几分血性,握拳道:
“多谢恩公相救!只是不知恩公高姓大名,我王柱日后定来报恩!”
“不必……”
宗郁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
二人也不多话,赶紧往后头跑。
只听后面一声大叫:
“人跑了!人跑了!快去追!”
一时间,许多山匪听到了动静,也看见了正往林子里钻的宗郁和王柱二人。
“他们在那边!别让他们跑了!”
眼见许多人提着刀追了过来。
王柱本就饿了一天,眼下又虚弱,跑得不快,眼看就要被追上。
他一咬牙,停了下来:
“兄弟!你快跑!我来断后!不然咱们谁也跑不掉!”
宗郁见他实在是跑不动了,也停了下来:
“没关系。”
王柱见这人也不跑了,竟和自己在这傻站着,急道:
“你快跑啊!我王柱烂命一条,死也得换他们一个半个的!”
说着,上前来推他。
可是宗郁还是不为所动。
王柱眼见着无数山匪高举着钢刀涌了上来,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我王柱没死在军阵上,倒要死在这荒山野岭了!
只是,预料中刀剑刺入肉体的痛感并未传来。
只感觉一阵狂风刮过。
他睁眼一看。
旁边正是宗郁,正扶着他。
而周围,那些山匪的营帐与那些狰狞的面孔,都如同极快的倒影一般,飞速向后掠去!
这……
这是什么?
王柱心下大骇。
这等速度,可完全不是人该有的!
他又去看宗郁,见他面无异色,依旧平稳。
宗郁的声音在风中传来:
“我说了没关系,肯定是没关系。只是,我现在要去县城,只能让你也先待在县城了。”
王柱看着那堵越来越近的城墙,和那紧闭的城门,急出一身冷汗:
“可,可现下城门都关着,咱们怎么进去?”
还没等宗郁回答。
他们二人已如离弦之箭,直直地朝着那城墙撞了去!
王柱吓得魂飞魄散,嘶声喊道:
“小心!那是……”
墙字还未脱口而出。
他只觉眼前一灰,随即一亮。
他们……
已然到了城内!
王柱还保持着那惊恐的表情,愣在原地,只是怔怔地道:
“这……这!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却听城墙上有人高声示警:
“见鬼了!墙,墙里钻出来两个人!”
一时引得城头众人大乱,都以为是山匪从哪里打破了城墙,钻了进来。
穆定中也闻讯赶来。小五怕他有危险,只拉着他远远看着。
只是穆定中定睛一看,那站在城下之人,不是宗仙师是谁?
他连忙推开众人,挤了进去,也不顾什么官员威严,当着满城军民的面,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高声道:
“还望仙师大发慈悲,救我开溪县满城百姓!”
众人虽与穆定中相处甚短,但也知他不是个无的放矢的。
此刻竟对这年轻人行此大礼,便知眼前这人,怕是真的有救城之能!
一时间,城墙上、街道上,黑压压跪下了一片。
“请仙师救我开溪县!”
宗郁之前也见过客户答谢的大场面,但也没见过这等阵仗。
成百上千的人跪在自己面前,有老人,有孩子,有妇孺,也有穆定中这等朝廷命官。
一个个眼里,都闪铄着期盼的希望之光。
宗郁叹了口气,只得道:
“诸位请起。我能帮的,一定会帮。”
只是,他心里也没底,我拿什么帮?
此刻,王柱才如梦初醒,他指着宗郁,结结巴巴地道:
“那,那日张府……是你?你,你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