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礼心又是惊又是愧。
惊的是宗郁这人怎么跑的这么快?
连他以前随父亲见过的虎狼都没这么快的。
愧的是见宗郁竟救了他,再想起午间自己那番冷言冷语,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他本就是个气性大的,此刻又是愧疚又是别扭,竟一把推开宗郁,硬邦邦地说道:
“我不用你救!午间是我不对,大不了,大不了我死了,就当还你了!”
说着,他竟真要往那火堆里冲。
宗郁本就力竭,见他还要寻死觅活,穿越到这个世界几日来压抑的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
他一把没拉住,反倒被那孩子拽了个趔趄,当即怒吼道:
“死!要去就赶紧去死!一个两个都他娘的是疯子!那狐妖要听故事,你这小鬼要寻死!你们就没一个听得懂人话的吗?”
宗郁是真气急了。
好不容易从那鬼东西手下把人救出来,这小子反倒要一头扎进火里。
那他还费这劲干嘛?
李凤礼何曾被人这般指着鼻子骂过。
素日里,他父亲公务繁忙,而继母生了弟弟之后对他淡淡的。
当场就愣住了。
他站在火光前,被那热浪一熏,再听宗郁的喘息声,也清醒了几分。
这人确是拼了命才救了自己。
他那股寻死的倔劲儿泄了,低着头走回来,小声道:
“方才,是我不对。”
宗郁见他服软,火气也消了大半。
他撑着膝盖,只觉浑身都要散架。
心里更是发沉。
这禅房烧了这么久,闹出这么大动静,竟没一个僧人前来查看。
再联想那两扇被锁死的房门。
这白鹤寺,果然不安好心!
怕是那些僧人晚间搜查时,便已知道那手怪在房里,这是存心要拿他们喂怪物!
宗郁喘着气道:
“你先扶我一把,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和尚就来了,得赶紧走。”
李凤礼连忙上前,扶住他的骼膊。
“你对这白鹤寺知道多少?”
宗郁边走边问。
李凤礼絮絮叨叨说了起来。
原来他身世倒也坎坷。
他原是县令之子,只因父亲续弦,继母诞下幼弟,他在家中的地位便一落千丈。
前几日,他被继母心腹骗出城,扔在山郊野岭自生自灭,却不想在深山老林里撞见了这座大寺。
“我一看寺名是白鹤寺,便觉着有救了。这寺我随父亲在雍州为官时曾听过,是座古刹,只是没想到,竟会在这云州山里。”
宗郁抓住了重点:
“等等,你是在别州听过这寺名?”
“不错。我听父亲的幕僚提过,说那白鹤寺乃是古刹,因建成之日有白鹤绕梁,故而得名。只是那寺庙早该在千里之外的雍州才对。”
宗郁听得心惊。
一座雍州的寺庙,怎会凭空出现在千里之外的云州?
而且看样子,两人是在不同的地方进入这白鹤寺的。
看来这白鹤寺能够随机进入?
两人一瘸一拐,刚走出竹林不远。
“前面……那是什么?”
李凤礼忽然拉住他。
宗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前方不远的草丛里,竟有物事在燃烧,正冒着黑烟,透出点点火光。
“你过去看看。”
宗郁实在走不动了。
李凤礼壮着胆子凑过去,只看了一眼,便啊的一声尖叫着跑了回来:
“是……是那只手!”
宗郁一惊,也挣扎着走了过去。
果然,是一只手。
已被烧得焦黑,正散发着一股焦臭。
看切口平滑,应是方才那怪物的手臂断在了这里,竟还一路爬到了此处才没了动静。
李凤礼见他竟蹲下身去拿,吓得又退了三步:
“你……你别碰它!多不吉利!”
宗郁刚一触碰到那截断手。
他正要说话,脑海中的古书却在此刻无风自动,哗啦一声翻到了新的一页。
“智能,幼有宿慧,入白鹤寺。其心至诚,得见生佛。黑布蒙眼,佛问:‘汝所愿何?’智能叩首:‘唯愿成佛。’佛遂赐其佛手,断其凡腕,言:‘以此手,度化众生。’”
“映鉴其生平(残)……获得技能【入障】。”
【入障:视坚壁如无物,穿行无碍。土石砖木,皆如泡影。】
宗郁一愣,随即心中一喜。
他本以为必须听取故事,未曾想只凭这截残肢,竟也能收录奇闻和抽取技能。
看来这古书的机制,自己尚未摸透。
虽是冒了些风险,却总算没白来一趟。
只是这白鹤寺的谜团也更多了。
生佛是何物?许愿成佛,怎会变成这般怪物?前院那贵客又是谁?白鹤寺是如何随机出现的?
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将那截焦黑的断手包好,塞入怀中。
李凤礼见他竟将这等不祥之物贴身收着,一脸嫌弃:
“你……你还要它?”
宗郁喘了口气道:
“战利品,自然要收好。行了,别愣着,快来扶我。”
看着李凤礼嫌弃的小眼神,宗郁道:
“对嘛,这才象个小孩子的,小孩子就该这样,一天天的当个小老头有什么意思?”
李凤礼想说我不是小孩子。
但看了看比自己不知道高了多少的宗郁,好吧,他确实还是个小孩子。
李凤礼嫌弃归嫌弃,还是上前来搀他。
二人走在林子里。
月满中天,清辉遍地,方才的疲惫竟也卸去了些。
“今夜月色倒好。”
李凤礼忽然叹道。
话音刚落,便听前方树影下有人答道:
“确是好月色。只是不知,二位施主为何深夜擅闯我寺后院?”
宗郁和李凤礼二人皆是一惊,抬头看去,原来对面树影下不知何时已站了个人。
宗郁暗道不好,自己眼下已是强弩之末,再无半点战力。
反倒是李凤礼先开了口,色厉内荏道:“我、我们迷了路了!你快送我们回房!”
对面那人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就在宗郁准备拼死一搏时,那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竟是白日里领他们入寺的那个小和尚。
“原来是迷了路,二位请随我来。”
小和尚面无表情,仿佛没看见二人满身的狼狈。
宗郁心下警剔,却也别无他法,只好被李凤礼搀扶着,跟了上去。
两人又回到了那片熟悉的竹林。
可当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宗郁和李凤礼同时愣住了。
只见那两间禅房完好无损地立在月光下,连窗纸都好好的,哪有半分烧毁的迹象?
连地上的焦痕都消失了。
不可能!
那小和尚走到房前,双手合十:
“夜已深,二位施主请好生歇息罢。”
说罢,他转身便走,只留下宗郁和李凤礼二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