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杯!”
“为了我们的胜利!”
欢呼声像热浪一样,在沙滩上翻滚。
这里是南美洲,布瑞泽,赛阿州首府,福塔莱撒。
2061年的10月,月光穿透棕榈树的叶隙,在沙滩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郭海生站在叶片下的阴影中。
身旁是一辆早已废弃的沙滩餐车,从锈迹斑斑的镀铬镜面上,他可以看到自己那张年轻却冷漠的脸,可以清淅地看到他鬓角上方那一块并未完全愈合的金属植入痕迹。
他抱着双臂,沉默地注视着不远处狂欢的人群。
那些人脸上的笑容是真诚的。在这个动荡的年代,各大公司与国家竟然奇迹般地达成了一致,那个宏伟到近乎荒谬的“亚特兰蒂斯”计划终于要动工了。这是一场属于acw的胜利,属于理想主义者的狂欢。
“怎么?不够开心?”
“你居然真的做到了……让那些贪婪的家伙在同一张纸上签字。”她将酒杯递向郭海生,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
郭海生没有接,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紫红色的液体。
他知道这背后的代价。
作为这场棋局中最关键的推手之一,他清楚每一颗棋子的走向。
他不仅利用个人影响力公开为acw站台,更在暗中编织了一张精密的情报网,清洗了无数阻碍计划的杂音。
在此期间,他的研究团在合成食品技术的工业化推进方面,以及所推出的智慧仿生人在缓解工业劳动力不足的问题上,都发挥了重要作用。
而在这一切的背后,还有他对自己那颗大脑的改造。
基于此前在奥西里斯项目的研究积累,以及借鉴阿蒂尔的脑机接口与意识上载技术草案,在今年的3月,他为自己做了大脑改造,使得自己的大脑皮层的语言区能够直接理解二进位的机械语言,并为其搭配了辅助的电子脑。
这为他带来了超人的智慧、思考速度以及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思维方式,不但引领团队在一系列项目的研发进度上取得了进步,更是使得他在acw推动亚特兰蒂斯中发挥了比预期还要多得多的作用。
阿蒂尔知道这一切。也许正因如此,她最近总有些过度关注自己。
不知为何,他对此感觉有些不适。
尤其,现在的结果,真的称得上胜利吗?
“不开心。”
郭海生的声音平淡得象是一条直线,连他自己都为这种毫无波澜的语调感到了一瞬间的陌生。但转瞬之间,这种微小的情绪波动就被电子脑中庞大的数据流冲刷殆尽,溶解在了并行的符号运算中。
“我感觉这不算什么胜利。”
他转过头,看着那些在沙滩上拥抱、哭泣的同伴,眼神象是在看一群被圈养的蝼蚁。
“他们拿走了全球acw学者们几十年的心血,挖空了我们培养的人才库。那些本该用于科研的资源,像流水一样被泼洒在无效的贿赂与收买上。而换回来的,只是一个纸面上‘开工’的承诺。”
他手指向东方的海面。
“除了那个投下大海的金属桩,还有什么别的进展吗?”
他冷笑了一声。
“按照现在的进度,想要把这纸面上的两个字真正落到实处,至少还需要十年,甚至二十年,与我一开始的预期没有任何提升。太低效了。太慢了。太浪费了。”
阿蒂尔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她收回了递出的酒杯,轻轻叹了口气。
“……海生,这就是胜利。你也知道的,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她走近了一步,声音柔和下来,“毕竟你做了很多原本应该我出面的工作……谢谢你。这杯是敬你的。”
她再次举杯。
“没有你,连如今你口中这纸面上的开工都无法实现。”
郭海生这次接过了酒杯。他没有喝,只是凑近闻了闻。
“我的电子脑与生物脑的兼容性还在调试阶段,酒精会干扰神经递质的传递。”他将酒杯拿远了一些,“但是,谢谢。通过挥发分子的浓度分析,我能闻出这是很好的酒。”
“高加索的领导人送来的。”阿蒂尔晃了晃酒杯,看着挂壁的酒液出神,“不少小国都非常感激我们。我们为他们争取到了很多他们想都不敢想的政策倾斜。而且,按照现在的气候模型,很快整个欧洲都将不再适合葡萄生长……”
“我们优化的垂直农场方案已经集成到了所有项目里,在恒温恒湿的垂直农场建筑内,大部分农作物都可以不受限制的继续产出。”郭海生平淡的声音打断了阿蒂尔,“就是成本和产量还需要优化,比起还在落地的合成食品工业化方案,这种产出方式还是太低效,只能是临时方案。”
阿蒂尔看着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
“你真的变了,海生。或许当年给你看我的脑机接口草案是个错误……我真的没想到,你会用在自己身上。”
“我做了需要我做的。”郭海生耸了耸肩,“没有这项改进,没有人能完成这么复杂且庞大的统筹工作。我觉得还不错,就象世界褪去了朦胧的纱衣。”
他举起酒杯,对着虚空致意。
“那么,敬亚特兰蒂斯之城。”
“敬世界的亚特兰蒂斯。”阿蒂尔与他轻轻碰杯。
“说真的,亚特兰蒂斯,或者新亚特兰蒂斯,谁知道呢?”郭海生看着杯中摇晃的红酒,眼中闪过一丝讥讽,“那群酒囊饭袋最后会把名字改成什么?你不觉得这名字又俗气又不祥吗?一个注定沉没的城市?”
他手腕一翻,将那昂贵的酒液倒在了一旁的棕榈树根上。
“世界需要有共识的文化符号才能凝聚在一起,这是一个最大公约数,有助于人们理解并加速项目的推动,所以它很好的完成了它的任务,不算糟糕了。”阿蒂尔抿了一口酒,酒精让她的面颊泛起一丝红润,“你呢?如果是你,你会为城市起什么名字?”
郭海生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望向南美的夜空。
在南半球,银河系的中心似乎触手可及。那条壮美的星河横跨天际,数千亿颗恒星的光辉汇聚在一起,那种宏大与深邃让他电子脑中的逻辑单元都产生了一丝震颤。
“谁知道呢?或许会叫尼古拉,或者……”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就叫银河。”
“尼古拉可算了吧。”“希望你说的是那个尼古拉·特斯拉。我可不想被人与冷冰冰的城市联系在一起。城市给我的感觉永远是对人的异化与侵蚀。或许在遥远的未来,在技术更加发达的未来,城市这个伴随文明诞生的阶段性产物才会变得更加符合人性,甚至于彻底消亡,或是蜕变为别的什么。”
郭海生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女子。
“那么,你会给这个时代的城市起什么名字呢?”他反问道,“假如,是你的城市。”
阿蒂尔沉默了片刻。
她抬起头,目光并没有看向那热闹的人群,而是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个终将由钢铁与锈迹构成的未来。
“我想想……费罗(ferro-铁的)……”
她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不,铁垢城(ferrosta)。”
“法老区(pharaohstan)。”
巨大的全息投影几乎盖满了丽景区与法老区之间的海堤信道上空,那个金色的单词在雨幕中闪铄着刺眼的光芒。
海森坐在浮空车的后座,目光通过雨水冲刷的车窗,望着那座矗立在黑色大海之上的钢铁巨兽。
七十年的时光,象是一场劣化游戏。
在海森与阿蒂尔无数次的交谈中,他们对铁共享着相同的意象——它是文明的火焰,也是文明的墓碑。
现阶段宇宙中最稳定的元素,铁,原子序数26,源于恒星的死亡——它是恒星核聚变的最终产物。
但也恰恰只有在死亡后重生的恒星,在那些超新星爆炸的灰烬中重新诞生的恒星系中,比如我们的太阳系,才有着孕育生命与文明的可能。
铁核的岩石行星有着磁场,可以保护早期生命不被无所不在的宇宙射线杀死,又恰到好处地可以让少量射线通过,随机改变生命的核酸编码组成,推动一个恰到好处的生命变异与进化的速率。
如此,熬过暴烈的太阳青年期,在那个短暂且温和稳定的太阳壮年期,诞生出的智慧生命开始利用起工具,并被从天而降的陨铁所启发,在某个随机的时刻,发展出了铁器。
自此,文明加速。
铁变成了文明的脊梁。
如果这个文明能利用好恒星这段从宇宙尺度来看极度短暂的窗口期,发展出星际文明,那么或许,它便可以延续到最后的衰亡——宇宙的衰亡。
恒星短暂的窗口期,也代表着宇宙演化的短暂窗口期。
如果宇宙没有进入大收缩的周期,那么结局将是永恒的热寂,那是连黑洞也蒸发殆尽的未来。
在那漫长的衰亡与死亡期间。
拥有原子核中最高平均结合能的铁-56代表了这个宇宙物质转化的能量最低点,在量子隧穿效应下,所有的物质都会聚变或衰变为铁,包括文明。
文明是宇宙的眼,铁是宇宙的墓碑。
文明的力量能支撑到什么阶段呢?或许,最终,人类便是这个铁宇宙的锈垢,这是阿蒂尔对人类的祝福,一种对文明力量足以延续到宇宙衰亡的期许,一个以百亿年为计数单位的长久未来。
但是,人们只能理解他们能想象到的事物。
海森放眼望去。
法老区是一个建设在大海之上的城区,被无数极其庞大的金字塔型巨构建筑填满。那些黑色的、金色的、银色的几何体象是一座座陵墓,又象是一座座神庙,无数方尖碑式的高塔直插云宵,刺透这阴霾的云层,看不见顶端。
ferro-sta
pharaoh-sta
铁垢(ferrosta),这应该是他对这座银河城最初的城区的命名,但是七十年过去,人们按照自己对这个发音的理解,重命名并塑造了这里——法老所在之地(pharaoh-stan)。
他们拥抱了这种更直观、更傲慢、也更符合他们欲望的古代像征。
雨下个不停。
“维多利亚北方就是这样的。”
坐在海森对面的达希拉轻篾地解释道,她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对这种气候的厌恶。
“每年的1月到4月是雨季,风暴与大雨连绵不绝,海水甚至可以倒灌到大陆腹地上百公里。”她指着窗外那道巍峨的海堤,“如果不是这些海堤和金字塔般坚固的建筑形式,这座超级城市也无法矗立在这种气候极端之地。”
她顿了顿,似乎是为了显示这里的优越性,又补充道:
“哪怕是年初那场超级风暴,达尔文旧港那种烂地方都快被夷平了,但看看这座堡垒城市,丝毫无损。”
达希拉的话无人回应。
海森还没有从那段关于“铁”的回忆中完全回神。
坐在他身边的安娜也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注视着这座所谓的“法老之地”。
至于另一个索菲,那只是义体拼接的空壳。
达希拉神色格外不爽。
浮空车缓缓减速,停在了城区之间的关口。
这里是银河城的内核,平常时候,哪怕是一只苍蝇想要飞进去,都要经过三道安检。
但这辆车上坐着的四个人,他们的“含人量”可能加起来都不到4千克,甚至不到这辆车装载武器重量的百分之一。
但是,没有任何交流,没有任何确认。
全息投影抬起,绿灯亮起。他们就这样被放行了。
“莱尔主人的车是不会在这里被查的。”达希拉看似随意地扫了海森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警告,“主人的订金很有诚意的。希望你们好好干事,不要让他失望,更不要耍什么小心思。”
海森看着窗外那些飞速后退的方尖碑,荒谬感正让他感到格外讽刺。
他和安娜花了几周都没有找到进入这里的方法,甚至差点为此送命。而如今,只是换上了丽景区一个新贵的车,他们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入这个内核。
“去他妈的郭海生。”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注意语言。】房客那个死板的声音在脑海中响应。
浮空车在一处巨大的金字塔建筑旁停稳,这是一座形如船帆的建筑,在周围建筑的巨大身形下,显得格外不起眼。
不过建筑顶端的入口,依旧设计得如同墓穴的甬道,散发着幽幽的绿色荧光,透着一股阴森的死气,与整个法老区的风格相仿。
“到了。”达希拉解开安全带,“法本先生不喜欢等人。”
一行人走进了那扇墓穴般的大门。
但门后的景象,却与外部那种庄严肃穆的“法老风”截然不同,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个疯狂的维度。
这里象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巨大阁楼,又象是一个被不知餍足的拾荒者填满的怪诞迷宫。
昏黄的复古灯光在浑浊的空气中摇曳,照亮了这片拥挤不堪的空间。高耸的穹顶隐藏在厚重的阴影中,垂下无数根不知用途的粗大线缆、铁链和滴着冷凝水的软管,象是一片垂死的钢铁雨林。潮湿的霉味与电子组件过热的焦糊味混杂在一起,令人窒息。
巨大的空间里没有留白,每一寸地方都被陈列着大量奇形怪状的展品,它们毫无逻辑地堆栈在一起,模糊了时代与功能的界限。
半空中悬挂着几套给猫狗设计的微型宇航服,空荡荡的头盔面罩在气流中微微旋转,反射着幽光,如同几具被吊死的幽灵宠物。地面上,一张积满厚厚灰尘的路易十四风格镀金王座被随意地丢弃在角落,上面堆满了纠缠的彩色导线和发霉的电路板;一座巨大的欧式座钟早已停摆,表盘破碎,指针永久地卡在了某个过去的时间,蜘蛛在齿轮间结出了闪铄着微光的网。
走廊上挂着早已褪色、甚至发霉的油画肖象,画中人的眼睛被不同颜色的二极体取代。而在走廊的尽头,竟然侧翻着一整个阿波罗计划的返回舱,它那烧蚀的防热盾被拆开,里面生长出一株株状如外星生命的发光树木,正随着某种看不见的韵律缓缓呼吸、搏动。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散落在阴影各处的仿生人。
一个被红色绳索悬吊着关节的木偶状仿生人,身着芭蕾舞裙,在一个早已生锈的八音盒底座上不知疲倦地转动。她的动作僵硬而机械,每一次旋转,生涩的关节都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咔哒”声。
而在一个房间的舞台上,在聚光灯下,身着艳丽红裙的女性仿生人悬浮着。她仰着头,张大嘴巴,表情痛苦而陶醉,脖颈处的发声单元却似乎被刻意拆除了,只能对着虚空进行着一场永恒的、无声的歌唱。
更多的仿生人,他们的肢体在黑暗中伸展着,颤斗着,象是丛林。
海森一行人途经大厅中心陈列的监牢。
“滋——”
全息投影在充满尘埃的空气中炸开,伴随着失真的怒吼与兵器撞击声,瞬间将众人包围。
那是一个古罗马角斗士竞技场的全息场景。
光影构筑的角斗士在铁笼周围殊死搏斗。一个手持短剑的追击者,正手持盾牌狠狠撞向对方;另一个手持渔网和三叉戟的网斗士则灵活地在铁笼的栏杆间穿梭,一边躲避着对方的追击,一边试图用三叉戟插中对方的脚部或是勾走对方的武器。
终于,短剑与三叉戟即将碰撞。
突然,全息影象暂停了。
画面像镜子回廊一样无限延伸、切片。每一个切片中的短剑与鱼叉都在越来越近,层层叠叠。
在这层层叠叠的凝固光影深处,在那座真实的、冰冷的铁笼中央,一个人影缓缓动了。
他坐在一张尺寸偏小的丝绒扶手椅上,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与全息投影中外形一致的短剑。
那身影站起,走近,走出阴影,在层层叠叠的全息投影间,在一把把短剑与鱼叉相交的位置下走出,拖拽出层层叠叠的影子。
他看起来象是一个半身人。
他看起来只有孩童般的身高,却有着一张成年人般松弛、苍白且充满褶皱的脸。他没有进行任何明显的机械化改造,穿着一身做工考究但尺寸迷你的复古天鹅绒马甲,赤着双脚,脚背上复盖着一层厚厚的浓密卷毛。
他就象是一个被精心饲养在这个巨大鬼屋里的珍禽异兽,通过铁笼的缝隙和凝固的全息刀光,用一种近乎天真的、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打量着闯入者。
“您好,是法本先生吗?”海森按照礼节,优雅地欠身询问。
房间的主人古怪地盯着他们。
那双眼睛里闪铄着数据流的光芒,却没有任何焦距。
过了足足好几秒,他才象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猛地张开嘴。他的下颌骨僵硬地活动着,舌头在口腔里笨拙地调整着位置,发出了几声含混不清的音节。
“哦……”
终于,一个沙哑、生涩,仿佛许久未曾使用过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你们……还不是银河城的注册公民是吧?怪不得……怪不得你们听不见。”
他叹了口气,操从着下身的机械设备向前移动了一点。
“真的好久了……好久没用这么低效的沟通方式了。”
海森突然明白了这里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感源自何处。
这就是法老区。
在这个人造子宫与先天教育完全普及的地方,语言这种每秒只能传输几比特信息的原始载体,在这里几乎是被淘汰的。对于这些“新人类”而言,张嘴说话不仅是一种生理上的退化,更是一种难以忍受的低效折磨——就象是让现代人去重新学习结绳记事。
难怪他们看不起外面的人。在他们眼里,无论是几乎同时建成的h1区,还是自诩新贵的丽景区,恐怕都和还在嘶吼的石器时代部落没什么区别。
“你们是莱尔那个小子派来的吧?等了这么多天,总算来了。”
法本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
“那个小东西搞的新玩意确实有点意思,但在整个法老区,也就只有我能包容他那低俗的品味。照理说,他本该对我感恩戴德……可他却让我等了这么久,真是不会做生意呀。”
他抱怨完,突然转过头,看向身后那片空无一人的阴影,问了一句:
“你们说呢?”
是在对他们说话吗?海森不由得疑惑。
这里除了他们和那些死物般的仿生人,并没有别人。
就在这时,全息投影闪铄了一下。
那些全息投影中留下的影子,那些看似是法本无限投影的切片,突然一个个走了出来。
一个、两个、三个……
十四个一模一样的“法本”,从那层叠的全息光幕中走了出来。
他们长得一模一样,连表情和动作都高度同步。
法本,verbun(联合体)。
他们通过数字语言与植入芯片协调一致,思维在彼此之间无缝流淌。
这位法本先生,是人造子宫诞生的多胞胎。十四胞胎。
十四双眼睛同时盯住了海森。
“来吧,过来看看。”
十四个尖细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共鸣,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那个不怎么听话的花朵——她甚至搞坏了我的另一个展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