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大哥听着格沃夫的话,按在胸口的爪子缓缓松开,指缝间还沾着点镜灰。
心里那股“看着你们一个个走”的钝痛还在,像块没化透的冰碴硌着,但弟弟眼里的光太亮了,亮得象冬夜里烧得正旺的篝火,把他心头的寒气烘得软了大半。
他甩了甩尾巴,绿眼睛扫过地上王后的尸体——那身睡袍被血浸得发暗,嘴角的笑还僵着,看着有点滑稽。
又瞥了眼满地碎镜,镜片反射的月光碎得象星星,他闷声道:“虽说没亲手拧断她的脖子,但她终究是怕了我才自寻死路……这仇,也算报了。”
格沃夫点头,指尖在片最大的碎镜边缘蹭了蹭,冰凉的触感让他眉头微蹙。
他原本打得算盘精细:活捉王后,或是想法子控制魔镜,从它们嘴里一点点撬出童话世界的魔法规律——那些能让人变成鸟、能召唤雷电的本事,到底是怎么来的?
可现在倒好,一个死透了,一个碎成了渣,满盘计划落得个空。
“不能就这么走了。”
格沃夫忽然开口,目光扫过密室的石柜和木箱,“搜!把这地方翻个底朝天,纸片、瓶罐、哪怕是墙缝里的灰,都别放过。说不定能找到魔法秘籍之类的东西。”
狼大哥率先动了,爪子在石柜里扒拉,铁盒撞着陶罐,发出“哐当哐当”的响。
三个影卫也分头行动,一个去翻墙角的木箱,爪子刨得木屑乱飞;
一个用鼻尖顶着王后的首饰盒,把里面的宝石珠子倒了满地,红的绿的滚得哪儿都是;
还有一个干脆用爪子敲墙壁,听着有没有空响。
可折腾了半天,别说秘籍了,连张画着符咒的废纸都没找到。
最后还是狼大哥在墙角的暗格里扒拉出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三样东西:
一条银线绣着蔷薇花的绸带,摸着滑溜溜的;
一把桃木梳子,齿间嵌着小颗珍珠,梳背还刻着缠枝纹;
还有个苹果,红得发紫,表皮光溜溜的,像打了层蜡。
看着这些东西,格沃夫当然知道是什么。
带子挂在脖子上,就可以让人死亡。
梳子梳在头发上,也可以让人死亡
苹果吃下去可以让人死亡,只不过一半生一半死,格沃夫现在还分不清哪一半可以生,哪一半可以死
当然,这些道具并不能真正的使人死亡,充其量只能算沉睡。
可惜就是没有找到魔法秘籍,但是也没办法,他们也只好先行离去。
一行狼像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溜出密室,沿着来时的回廊往外围走。
夜风吹得廊下的灯笼轻轻晃,烛火在地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路过一间侧殿时,格沃夫突然停住了脚,耳朵微微动了动。
这侧殿看着平平无奇,鎏金的门环,雕花的窗棂,在奢华的王宫里并没有什么太多存在感
可不知怎的,他的目光越过半开的门坎,直直落在了屋内那张木桌上——桌上摊着本书,封面是暗沉的黑色,在烛火下仿佛蒙着层极淡的光晕,象有根无形的线,把他的视线牢牢拽住了。
“就是它了。”
格沃夫心里莫名一动,那本书给他的感觉很特别,象是藏着什么秘密,正安安静静地等着被发现。
“你们在这儿等着。”
他低声吩咐,身形一闪就钻进了侧殿。
狼大哥和影卫们立刻警觉起来,耳朵贴在门缝上听动静,爪子按在地上,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片刻后,格沃夫抱着本书走出来,目光里满是兴奋。
因为这本书赫然是王后的魔法笔记。
他刚才在密室翻得满头大汗都没找着,没想到路过这么间不起眼的侧殿,竟撞见了正主。
就象提着灯笼在黑夜里寻路,转了半天没见着光亮,蓦然回首,却发现灯火就在身后的窗台上亮着,暖融融的,正好照见要找的东西。
他们于是满载而归,如有神助。
……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森林里的露水还没被晒干,狼大哥带着格沃夫和影卫们已经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狼王国。
木门被轻轻推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惊起几只凄息在枝头的麻雀,扑棱棱飞进了晨雾里。
格沃夫也没有叫醒众人,和他们分享经历的心思。
这种时候,狼大哥自然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本魔法笔记,连脚步都比平时快了些。
推开自己那扇松木房门,一股熟悉的松脂香扑面而来。
格沃夫反手带上门,先走到墙角的木箱前,“咔哒”一声打开铜锁,把裹着三样道具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又在上面压了几本旧书才锁好。
做完这些,他才转身走到木桌前,从怀里掏出那本黑色封皮的笔记,轻轻放在桌面上。
借着烛光,格沃夫盯着那书面看了半晌,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畅快,震得桌上的墨水瓶都轻轻晃了晃。
“哈哈哈哈哈!成了!成了!”他拍着桌子。
“我格沃夫,也快要会魔法了!”
这句话像颗火星,点燃了他胸腔里积压多年的热望。
他终于将变成人,终于可以一念召出火焰,终于也能拥有神奇的力量。
现在好了,王后的魔法笔记就摆在眼前,神奇近在眼前。
笑着笑着,格沃夫忽然觉得后颈有点发毛,象是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猛地抬头,只见房梁上的横木上,灰鼠正蹲在那里,小爪子扒着木头,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溜圆,满脸都是惊讶,尾巴尖还悬在半空,显然是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格沃夫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嘴角却瞬间绷紧了。
完了。
他平日里总端着副沉稳的架子,连狼大哥发脾气时都能冷静分析,可刚才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全被这只灰鼠看了去。
他清了清嗓子,赶紧收敛表情,板起脸,还故意咳嗽了两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咳咳……你怎么在这儿?不去院子里迎接狼大哥,凑我这儿干什么?”
灰鼠“嗖”地一下从房梁上跳下来,落在桌面上,小爪子抱着骼膊,歪着脑袋看他,突然“吱吱”笑了起来,声音里满是戏谑:“我要是去迎接狼王,哪能看到你这副样子?”
它用爪子指了指格沃夫还微微发红的脸颊,“刚才笑那么大声,隔壁小矮人都该听见了。”
格沃夫的耳根有点发烫,伸手想去捏灰鼠的尾巴,却被它灵活地躲开了。
“胡说什么,”他拿起笔记翻开,假装认真阅读,声音却有点不自然,“我刚才是在试验新的呼吸法,你不懂。”
格沃夫本想随便翻两页笔记,装作早就冷静下来的样子,好堵住灰鼠那张爱调侃的嘴。
他的指尖捻着纸页,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后翻,心里还在琢磨灰鼠刚才那捉狭的笑——这小东西,等会儿非得找个由头治治它,比如把它藏的瓜子全搜出来。
可翻着翻着,他的指尖突然顿住了。
书页上的字迹稀稀拉拉,大多是些鸡毛蒜皮的记录:“今日玫瑰精油多加了两滴”“侍女的胭脂颜色太俗”,偶尔提到魔法,也只是“我的小甜心”这类无关痛痒的话。
一开始那股子兴奋劲儿,像被针戳破的气球,“噗”地就瘪了下去。
他翻页的速度越来越快,纸页“哗哗”作响,跟刮风似的。
脸上的笑一点点僵住,最后彻底没了影儿,只剩下满眼的错愕,还有点不敢相信。
“我的天……”格沃夫猛地把笔记往桌上一拍,木桌“咚”地晃了晃,声音里带着股子气急败坏,“你要不要这么耍我?”
他觉得自己就象只追着胡萝卜跑的兔子,气喘吁吁跑到跟前,却发现那胡萝卜一半埋在泥里,露在外面的一半还长着刺,根本没法下嘴。
明明魔法就在眼前晃悠,可真要伸手去抓,又象隔了层磨砂玻璃,只能看见个模糊的轮廓,怎么都摸不实在。
“为什么从头到尾就一个变形术,我还只能看懂一半?”
他抓了抓头发,狼耳因为烦躁“唰”地竖了起来,尖得象小三角
“写这么半截子玩意儿是给谁看的?存心吊人胃口是吧?”
没错,这本王后的笔记,翻来翻去全是些锁碎事,正经魔法就记了个变形术。
可偏偏这变形术,他也只能看懂一半,另一半就是一堆乱码
格沃夫盯着那堆乱码,爪子在桌上磨来磨去,心里堵得慌。
合著他费了半天劲,冒了那么大风险,就弄回来这么本破烂?
……
一个正太正在照着镜子。
他的头上还有两个狼耳朵。
他的皮肤白淅却无血色。眉眼深邃,瞳色是暗沉的墨绿。
头发是纯黑色,柔软顺滑却略显凌乱,垂在颈侧。
正太愁眉苦脸,他自然是格沃夫。
而格沃夫身旁的地面上,一个跟老鼠差不多高的男孩正蹲在那里
灰扑扑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脑袋上,身后一条细细的老鼠尾巴有气无力地扫着地面,脸上的愁绪半点不比格沃夫少。
这正是被格沃夫报复的灰鼠,谁让当初他笑格沃夫变形成功,结果转头就被同款残缺魔法变成了这副模样。
“我那两迈克尔的壮实身子哪去了?”
格沃夫对着镜子嘟囔,小手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骼膊——细骼膊细腿的,跟以前能轻松扑倒鹿的力道简直天差地别。
这残缺的变形术也太不靠谱了,虽说把他从灰狼变成了人样,却是个半大不小的正太,还偏偏留了对狼耳朵没收回去
还好尾巴倒是变回去了,不然更麻烦。
他摸了摸头顶的狼耳朵,指尖蹭过毛茸茸的耳尖,心里的愁绪散了些。
算了,也不算全亏。
他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安慰自己:虽说缩水成了正太,还有一对狼耳朵,但好歹是变成人了。
到时候找顶宽大点的帽子一戴,把耳朵遮严实,不就能大摇大摆去人类世界晃悠了?
真要是被抓住,大不了用隐身术溜掉,这点本事他还是有的。
可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一丝不安悄悄爬上心头。他垂下手,眼神沉了沉:
那就是,魔法,他好象只能看懂一半。
就象上次吃了黑狼的心脏,明明该觉醒操控尸体的能力,结果却冒出个隐身术来,完全不对路子。
格沃夫皱着眉转头,瞪向蹲在地上还在唉声叹气的灰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别叹气了,吵死了。”
话音刚落,他指尖就捻起一丝微弱的魔法气息,对着灰鼠轻轻一点。
淡灰色的光闪过,灰鼠那小小的人形瞬间收缩、褪去,变回了原本那只巴掌大、灰毛油亮的老鼠。
刚恢复原形,灰鼠就慌忙用小爪子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身子,又扯了扯灵活的尾巴,确认每一处都完好无损后,立刻支棱起耳朵,小眼睛里闪着光。
……
格沃夫顶着宽檐帽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帽檐下露出的狼耳朵尖刚蹭到门框,就被狼大哥撞了个正着。
“哪来的小崽子?敢闯狼王国?”
狼大哥的吼声震得树叶簌簌落,绿眼睛瞪得溜圆。
直到格沃夫把帽子往旁边一推,露出那双墨绿的眼睛,他才猛地顿住,喉咙里的低吼卡在半截,象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
“大哥,是我。”格沃夫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亮,伸手扒拉了下头上的狼耳朵,“用王后笔记里的变形术变的。”
狼大哥凑近了些,鼻尖在他颈侧嗅了又嗅——是格沃夫独有的味道。
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最后憋出句:“你这……缩水也太狠了?”
院子里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其他人。
古鲁特举着木雕刀跑过来,脸上满是好奇:“格沃夫哥,你真变成人了?那我能变吗?我想试试变成老鹰!”
格沃夫于是指尖泛着微光往古鲁特身上一点
于是就见古鲁特的身子“唰”地拉长,衣服撑破成了布条,四肢变得粗壮,蹄子“哐当”踩在石板上——竟是头驴子。
可最滑稽的是,驴脖子上顶着的还是古鲁特的脸,眼睛瞪得溜圆。
“哈哈!是驴子!”
小矮人们笑得直不起腰
古鲁特也好奇,抬起前蹄蹦了两下,蹄子踏在地上“咚咚”响,他晃着自己的人头,还挺乐呵:“这身子力气好大!能驮动石碾子吗?”
人群里,蝴蝶精灵普西凯却是僵在那里。
她看着格沃夫那双墨绿的眼睛,又瞥了眼顶着人头的驴子,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精灵的传承里写得明明白白:动物没有灵魂,顶多靠血脉觉醒点粗浅本事,绝不可能主动学会魔法。
她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心里像被塞进了团乱麻。
“普西凯,你看我这驴身子,是不是比以前能跑?”这时,古鲁特的声音从驴嘴里冒出来,还带着点得意。
普西凯勉强扯了扯嘴角,没接话。
格沃夫没注意到她的异样,正被古鲁特的“人头驴身”逗笑:“别蹦了,我再试试把你变回来。”
他指尖的微光重新亮起,落在古鲁特身上时,却突然闪了闪,象是遇到了阻碍。
“呃啊?怎么没变回去?”古鲁特的驴蹄子顿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格沃夫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心里也笑起来。
“奇怪,按理说这咒语能来回变的……”
狼大哥凑过来看热闹,爪子拍了拍驴背:“变不回来也挺好,以后拉磨就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