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尔尼老城，一家不起眼的地下酒窖改造的餐厅里。
昏黄的灯光，照着斑驳的石墙和一排排落满灰尘的橡木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和奶酪的味道。
这里是林卫国选的“喝咖啡”的地方。
足够隐蔽，也足够安全。
餐厅里没有别的客人，只有两张桌子旁坐着人。
一张桌子，坐着林卫国和孙敏。
另一张桌子，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坐着脸色铁青，看起来象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海难的杜邦夫人和她那个同样失魂落魄的女秘书。
至于那两个被缴了械的法国保镖，则被赵凯和另外两名使馆安保人员，“请”到了餐厅的后厨去“喝茶”了。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杜邦夫人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盯着林卫国，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她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输得这么惨，这么彻底。
林卫国也不急着说话。他象个耐心的美食家，正慢条斯理地用小刀切着面前的一块格吕耶尔奶酪，然后叉起一小块，放进嘴里，细细地品尝着。
“恩，味道不错。”他品味了半天，才抬起头，看着杜邦夫人，笑了笑，“杜邦夫人，不尝尝吗？这可是伯尔尼本地的特产，据说发酵了十八个月以上，口感很醇厚。”
杜邦夫人冷哼了一声，把头转向一边。
她现在哪有心情吃什么奶酪。
“看来杜邦夫人没什么胃口。”林卫国也不在意，他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谈谈正事吧。”
他身体微微前倾，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平静。
“我想，经过今晚的事情，我们之间，应该不需要再玩那些虚伪的试探游戏了。”
“我只问夫人一句话。”
“法国方面，或者说，戴高乐将军，到底有没有和我们创建正式外交关系的诚意？”
林卫国的话，象一把锋利的刀，直插主题。
杜邦夫人沉默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里五味杂陈。
诚意？
当然有。
如果不是戴高乐将军力排众议，下定了决心要打“中国牌”来抗衡美国，她今天根本不会坐在这里。
但是，这种国家最高级别的战略意图，能这么轻易地告诉你一个连真实身份都不知道的中国人吗？
更何况，今晚自己还输得这么难看。
如果现在就服软，那法国的脸面何在？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杜邦夫人最终还是选择了嘴硬，“我只是一个负责海外投资的商业顾问。至于你说的什么建交，什么戴高乐将军，都与我无关。”
“是吗？”林卫国笑了。
他知道，对付这种老牌政客，光靠气势压迫是不够的。
必须拿出让她无法辩驳的，实实在在的证据。
“既然杜邦夫人对政治不感兴趣，那我们就聊聊商业。”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推到了桌子中央。
“夫人，不知道你对这个东西，感不感兴趣？”
杜邦夫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伸出手，拿起了那张纸。
她打开一看，瞳孔瞬间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那是一份名单。
一份法国达索公司，通过第三方“白手套”公司，向t岛秘密出售“幻影”战斗机零部件的交易清单！
清单上，从交易时间、交易型号、交易金额，到负责接头的t岛军方人员姓名、负责运输的货轮船号，所有的一切，都记录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这……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杜邦夫人的声音都在发抖。
这件事，是法国军方和情报部门操作的最高机密之一！
知道的人，在整个法国，不超过十个！
这个中国人，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杜邦夫人，您不需要知道我是从哪里弄来的。”林卫国的声音很平淡，“您只需要知道，如果这份东西，明天出现在《纽约时报》或者《泰晤士报》的头版头条上。”
“不知道，正在和我们进行‘友好接触’的戴高乐将军，该如何向我们解释？”
“也不知道，一直把法国当成‘忠实盟友’的漂亮国政府，会作何感想？”
“更不知道，达索公司的股价，会因此蒸发掉多少亿法郎？”
林卫国每说一句，杜邦夫人的脸色就白一分。
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她知道，林卫国说的都是真的。
一旦这份文档被曝光，那将是一场席卷整个西方世界的政治大地震！
中法之间的秘密接触，会立刻中止。
法美关系，会降到冰点。
戴高乐将军的政治声誉，将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而她，作为这次接触的法方负责人，将会成为第一个被牺牲掉的替罪羊！
这个年轻的中国人，他手里握着的，根本不是什么商业清单。
那是一颗足以把所有人都炸得粉身碎骨的，政治核弹！
“你……你到底是谁？”杜邦夫人看着林卫国，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她现在终于确定，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外交官。
他能拿到这种级别的绝密情报，他在中国国内的身份和权限，绝对高到吓人！
“我是谁不重要，夫人。”林卫国摇了摇头，“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能不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我再问您最后一遍。”
“法国，到底想不想要中国这个朋友？”
杜邦夫人瘫坐在椅子上，象是被抽走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馀地了。
在绝对的实力和铁一般的证据面前，任何的嘴硬和挣扎，都显得那么可笑和无力。
良久，良久。
她才象是苍老了十岁，用一种近乎于呻吟的声音说道：
“……想。”
“我们，需要中国的友谊。”
林卫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中法建交的这盘大棋，最关键的一步，已经被他走活了。
“很好。”他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希望，下一次的会谈，能更有诚意一些。”
“我不想再见到象您这样的‘商业顾问’了。”
“我希望，能和一位真正能代表戴高乐将军本人意志的，重量级人物对话。”
“而且，地点，由我们来定。”
杜邦夫人屈辱地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
“可以。”
“那份文档……”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试探着问道。
“只要我们的合作是愉快的，那这份文档，就永远只会待在我的口袋里。”林卫国淡淡地说道。
杜邦夫人松了口气。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服，试图找回最后一丝属于法兰西的体面。
“我该怎么联系你？”她问道。
“你不需要联系我。”林卫国摇了摇头，“三天后，还是通过《日内瓦论坛报》的分类gg。我们会告诉你，新的时间，和新的地点。”
说完，他不再看她，而是对着身后的赵凯使了个眼色。
赵凯心领神会，走上前，将那两个法国保镖的配枪，放在了桌子上。
“杜邦夫人，你可以带着你的人走了。”林卫国说道，“希望下次见面，我们能有一个更愉快的开场。”
杜邦夫人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她带着她的手下，象一群斗败了的公鸡，灰溜溜地走出了餐厅。
看着她们狼狈离去的背影，孙敏激动得脸都红了。
“林顾问，我们……我们成功了！”
“不。”林卫国摇了摇头，“这才只是个开始。”
他看着桌上那杯已经冷掉的咖啡，眼神变得深邃。
今晚，他虽然用雷霆手段镇住了杜邦夫人，但他心里很清楚，这只是战术上的胜利。
法国人，特别是戴高乐，不会这么轻易就范。
他们肯定会派出更厉害的角色，进行下一轮的交锋。
而且，通过今晚的这场大闹，cia和克格勃肯定也已经意识到，他们这群“中国学者”没那么简单。
接下来的日子，只会更危险，更艰难。
他需要一个新的突破口。
一个能绕开这些官方渠道，直接接触到法国权力内核的，意想不到的突破口。
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一个他从出发前，就在文档里反复研究过的名字。
这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伟大的诗人。
曾经的法兰西第三共和国外交部的秘书长，在二战前，几乎就是法国外交政策的实际制定者。
虽然他因为反对和纳粹德国媾和，与当时的维希政府决裂，流亡美国，早已远离政治中心。
但他的人脉、声望，以及他对法国政坛的深刻影响力，依然无人能及。
更重要的是，他与戴高乐，既是老朋友，也是政治上的对手，关系极其复杂。
如果……能通过他，打开一条新的战线呢？
林卫国的心里，一个更大胆、更天马行空的计划，开始慢慢蕴酿。
他记得，明天，在伯尔尼大学，正好有一场关于欧洲现代诗歌的学术研讨会。
“孙敏。”林卫国突然开口。
“到！”
“明天，我们不去逛景点了。”林卫国看着她，笑道：“我们去听一场诗歌朗诵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