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八点五十。
伯尔尼“三王冠”酒店对面的“爱因斯坦”咖啡馆。
林卫国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三王冠”酒店金碧辉煌的大门，以及进进出出的车辆和人流。
他今天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他面前摆着一杯没加糖的黑咖啡，和一份德文版的《新苏黎世报》。
他看起来，就象一个在等朋友的本地银行家或者大学教授。安静，儒雅，又带着一丝疏离感。
没有人知道，这个看似普通的男人，此刻正通过一个藏在衣领里的微型通信器，指挥着一场在阿尔卑斯山脚下上演的，惊心动魄的间谍大戏
“‘影子’报告位置。”林卫国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咖啡杯，低声说道。
“‘影子’已就位。”耳机里传来赵凯那冰冷沉稳的声音，“我在酒吧二号卡座，正对门口，视野良好。目标局域内，已发现至少六名可疑人员。三点钟方向一个，七点钟方向两个，吧台一个，乐队旁边一个，还有一个在洗手间门口晃悠。初步判断，三伙人。美国人，苏联人，还有t岛的。”
赵凯的声音冷静得象在报菜名，但林卫国能听出其中的杀气。他知道，赵凯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象一头潜伏在暗处的豹子，随时准备给任何敢于伸出爪子的敌人，致命一击。
“‘眼睛’报告情况。”林卫国又问。
“‘眼睛’已就位。”耳机里传来陈默的声音，“酒店对面大楼楼顶，视野清淅。酒吧内部情况，通过赵凯的针孔摄象机实时传输，一切正常。酒店周围通信信号已被我进行初步干扰，我们内部频道绝对安全。”
“很好。”林卫国点了点头。
他看了一眼手表，八点五十五分。
“‘信使’，准备行动。”他对着通信器说道。
“……‘信使’明白。”耳机里传来孙敏略带紧张，但依然坚定的声音。
此时，在距离咖啡馆几百米外的一辆不起眼的大众轿车里，孙敏深吸了一口气。
她看着车窗倒影里的自己。
一身鲜红色的露肩连衣裙，将她原本就白淅的皮肤衬得更加耀眼。头发被精心盘起，露出修长的脖颈。嘴唇上涂着一抹同样鲜艳的口红。
她从来没有穿得这么张扬过。
这身打扮，让她感觉自己象是黑夜里的一团火，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而这，正是林卫国想要的效果。
“别紧张。”林卫国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你不是去战斗的，你只是去传一句话。记住，你不是猎物，你是引诱猎物出洞的猎人。拿出你的自信来。”
“是……是！林顾问！”孙敏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推开车门，走落车。
当她穿着高跟鞋，踩在伯尔尼古老的石板路上，走向“三王冠”酒店那旋转大门的时候。她感觉，至少有十几道目光，从四面八方，像探照灯一样打在了自己身上。
有惊艳，有好奇，有审视，更有不怀好意的贪婪。
她挺直了腰杆，脸上带着一丝清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她不再是那个在外交部文档室里默默无闻的小翻译，她是“晨曦”行动小组的“信使”，是林卫国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她走进酒店大堂，在门童躬敬的指引下，直接走向了通往顶楼酒吧的专用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将大堂里那些窥探的目光隔绝在外。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顶楼。
门一打开，一阵悠扬的爵士乐和混合着酒精、香水味的空气就扑面而来。
“星空”酒吧里，灯光昏暗，气氛暧昧。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们，端着酒杯，低声交谈。
孙敏的出现，象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东方女人吸引了。
她太惹眼了。
就象黑夜里唯一的一朵红玫瑰。
孙敏无视了那些目光，她径直走向吧台。
“一杯‘血腥玛丽’。”她用流利的法语对酒保说。
她一边等着酒，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
很快，她就看到了赵凯。赵凯坐在不远处的卡座里，伪装成一个喝闷酒的商人，眼神看似迷离，但眼角的馀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她。
她也看到了那些赵凯提到的可疑人员。
那个坐在角落里，看似在和女伴调情，但手指却一直在酒杯上敲打着摩斯密码的男人。
那个站在吧台另一头，看似在看酒单，但眼神却通过镜子反射一直盯着她的金发女人。
这里，果然是龙潭虎穴。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色职业套装，看起来三十多岁，气质干练的法国女人，端着一杯香槟，走到了她身边。
“晚上好，小姐。一个人吗？”法国女人用纯正的巴黎口音问道。
孙敏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这个女人，应该就是接头的人。
“我在等一场雨。”孙敏按照预定的台词，轻声回答。
法国女人的眼睛亮了一下。
“您相信上帝的存在吗？”她问出了那句关键的暗号。
“我更相信人类自己的力量。”孙敏回答得滴水不漏。
暗号对上了。
法国女人的脸上露出一丝职业性的微笑。
“看来我们是同路人。小姐，有没有兴趣去我的包厢喝一杯？那里更安静一些。”她发出了邀请。
孙敏的心跳漏了一拍。
去包厢？这和林顾问的计划不一样。
林顾问的计划是，她传完话就走。
她下意识地想拒绝。
“目标在邀请你进包厢。”林卫国冷静的声音，突然从耳机里传来，“答应她。”
“什么？”孙敏愣住了。
“计划有变。将计就计。”林卫国的声音不容置疑，“进去看看，她们到底想玩什么花样。放心，我和赵凯都在。”
孙敏深吸了一口气。
她看着面前这个笑容可鞠的法国女人，点了点头。
“好啊。”
法国女人似乎对她的爽快有些意外，但还是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她带着孙敏，穿过酒吧，走向了最里面的一个挂着“”牌子的包厢。
在她们身后，酒吧里那几个不同势力的特工，都用眼神交换了一下信息，然后不动声色地开始调整自己的位置，象一张无形的大网，朝着那个包厢缓缓收拢。
咖啡馆里，林卫国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法国人临时改变计划，邀请孙敏进包厢。
这绝对不是一个友好的信号。
他们想干什么？
是想给孙敏一个下马威？还是想把她控制起来，作为逼自己现身的筹码？
林卫国的脑子飞快地转着。
“赵凯，听我命令。”他沉声说道，“你现在，去一趟洗手间。在路上，‘不小心’撞一下我们三点钟方向的那个cia特工。把这个东西，塞到他的口袋里。”
林卫国的手指，在咖啡馆的桌面上，轻轻画了一个小小的图案。
那是一个微型追踪器。
“明白。”赵凯没有任何疑问。
“陈默，给我接通我们驻伯尔尼大使馆武官的紧急线路。”林卫国继续下令，“让他们的人，在酒店外面待命。一旦我发出信号，就以‘煤气泄漏’或者‘消防演习’的名义，冲进酒店。记住，动静越大越好！”
“是！”
林卫国放下咖啡杯，站起身。
他走到咖啡馆的门口，看着对面那栋灯火辉煌的“三王冠”酒店，眼神变得冰冷。
他本来想跟法国人斯文地玩一玩。
但现在看来，对方似乎并不想遵守牌桌上的规矩。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掀桌子了。
他对着通信器，冷冷地说道：“孙敏，保持镇定。不管她们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要怕。”
“因为今晚，谁是猎物，还说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