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辱？”
林卫国听到周敏的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平静地摇了摇头。
“周主任，您误会了。我对我说的每一个字都负责，这更不是羞辱，而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后，认为对国家、对我个人而言，最正确的一条路。”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客厅里，却显得异常清淅，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所有人都被他这种超乎年龄的沉稳镇住了。
张副局长眉头紧锁，他挥了挥手，示意激动地快要跳起来的周敏和失魂落魄的钱主任稍安勿躁。
他毕竟是市教育局的领导，见过的风浪更多，也更沉得住气。
他死死地盯着林卫国，一字一句地问道：“林卫国同学，我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说服我，说服清华北大，说服所有人的理由。你为什么要放弃成为顶尖科学家的机会，而去选择一条看起来……完全不相关的路？”
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
林卫国的父母也眼巴巴地看着他，他们也想知道，儿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林卫国迎着张副局长的目光，不卑不亢地开口了。
“张局长，各位老师，我想先问一个问题。我们国家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不等众人回答，他便自问自答：“是技术，是人才，是工业化的基础。这一点，清华大学可以给我。理论物理，是所有现代科学的基石，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转向周敏，微微颔首，表示对清华的肯定。
周敏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但依旧充满困惑。
接着，林卫国又看向钱主任：“但是，光有理工科就够了吗？不够。一个国家的发展，还需要深厚的人文底蕴，需要对历史的深刻理解，需要洞察人性的哲学思辨。这样培养出来的人，才能站得高，看得远，有格局，有方向。这一点，北京大学可以给我。”
钱主任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不就是他刚才说的“复合型人才”和“战略科学家”的理念吗？这小子都懂，他怎么还要放弃？
林卫国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话锋一转。
“可是，无论是清华的‘术’，还是北大的‘道’，我们现在都面临一个巨大的瓶颈。那就是——我们如何去获取世界上最先进的‘术’？又如何向世界阐述我们自己的‘道’？”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力量。
“我们闭门造车太久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最先进的物理学研究进展，是用什么语言写的？最前沿的工业技术资料，是用什么语言发表的？未来，我们要跟外国人谈判，要引进技术，要争取国际地位，靠什么？靠翻译吗？”
“翻译能翻译出字面的意思，能翻译出技术参数，但他能翻译出谈判桌上对方一个微小的语气变化吗？能翻译出字里行间隐藏的文化背景和潜在意图吗？”
“不能！”林卫国斩钉截铁地说道，“未来的世界，必然是一个交流、碰撞、融合的世界。我们国家想要真正站起来，就必须有一大批既懂我们自己，又懂世界的人才。他们要能毫不费力地阅读外文第一手资料，要能用流利的外语和世界顶级的专家学者交流辩论，要能在国际舞台上，用对方听得懂的语言，清淅、准确、有力地表达我们的立场，维护我们的利益！”
“这，就是一座桥梁！一座连接我们和世界的桥梁！”
“而现在，我们最缺的，不是造桥的工程师，我们有清华。我们也不缺规划桥梁方向的设计师，我们有北大。我们最缺的，是那些能在这座桥上自由行走，去对面带回真金白银，又能把我们的声音传到对岸的‘沟通者’！”
“所以，”林卫国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着所有人，“我认为，在当前这个阶段，掌握一门乃至多门外语，其战略意义，绝不亚于掌握一门尖端技术。我想成为的，不仅仅是一个能关起门来搞研究的科学家，更想成为一个能为国家打开一扇窗，架起一座桥的人。”
“而北京外国语学院，就是能为我提供这座桥梁基石的，最好的地方。”
一番话说完，整个客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林卫国这番宏大的论述给震住了。
周敏和钱主任张着嘴，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们想反驳，却发现根本无从下口。
因为林卫国说的每一个字，都站在国家发展和民族未来的高度上。
他不是在选择一个专业，他是在选择一条报国之路！
跟他的格局一比，他们刚才那些“顶级专业”、“泰斗导师”、“重点实验室”的条件，瞬间显得那么……渺小。
他们是在为自己的学校抢一个天才学生，而这个学生，想的是为整个国家培养一个全新的、急需的人才类型。
这根本不是一个维度的对话！
张副局长手里的茶杯，水已经凉透了，他却浑然不觉。他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妖孽！这绝对是个妖孽！
他那番话，别说一个十八岁的青年，就算是在体制内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干部，都未必有如此高远的见识和如此清淅的逻辑。
什么叫战略眼光？这就叫战略眼光！
“好……”张副局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激动地一拍大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得好！”
他走到林卫国面前，激动地抓住他的肩膀：“林卫国同学，你的这番话，让我茅塞顿开，也让我感到惭愧！我们这些搞教育的，有时候确实只盯着那一亩三分地，想着怎么把自己的学生培养成才，却忘了，国家最需要什么样的人才！”
“你说的对！我们国家，太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了！既有顶尖的理工科头脑，又有放眼世界的宏大格局！你这个决定，我……我个人，百分之百支持！”
说完，他转头看向已经彻底傻掉的钱主任和周敏。
“老钱，周敏同志，我知道你们心疼，我也心疼！这么好的苗子，谁不想要？但是，我们得尊重学生自己的选择，更得支持一个对国家更有利的选择，对不对？”
周敏和钱主任还能说什么？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和……敬佩。
是的，是敬佩。
他们知道，今天这场招生战，他们输了。不是输给了对方，而是输给了眼前这个十八岁年轻人的格局。
“林同学，”周敏苦笑了一下，她重新坐下，语气里多了一丝由衷的尊重，“我承认，你的想法，超出了我的认知。清华大学……随时为你敞开大门。如果你改变主意，或者将来想在物理学领域继续深造，随时可以来找我。”
钱主任也叹了口气，他看着林卫国，就象看着一块绝世美玉，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别人拿走。
“北大也是一样。你说的那个‘尖端人才培养计划’，我们北大会为你保留。只要你想来，随时都可以激活。我们北大的图书馆，也随时欢迎你来查阅资料。”
他们这是……变相地认输了。
林卫国心中一松，他知道，自己最难的一关，过去了。
他再次向两人鞠躬：“谢谢周主任，谢谢钱主任。清华和北大的厚爱，我永记于心。”
一场神仙打架般的抢人大战，以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结局，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