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开走的时候,整个四合院安静得象是一口深井。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一片烂菜叶子,发出“沙啦”的声响,在这死寂里,显得格外刺耳。
院门口,刘海中手里的棋子早就掉在了地上,他自己却浑然不觉,只是傻愣愣地站着,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大窝头。
他旁边的阎埠贵,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这位平时最爱算计的三大爷,此刻眼镜都滑到了鼻尖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林家门口那两张烫金的奖状,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象是被什么东西给噎住了。
躲在自家窗帘后面的许大茂,更是吓得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脑子里嗡嗡作响。
市教育局的副局长……亲自上门……送奖状……还聘请当顾问……这他妈的……是什么剧情?这林卫国不是一个轧钢厂的小干事吗?他不是初中都没毕业吗?这世界是怎么了?
林卫国的母亲王茹,是第一个从巨大冲击中缓过神来的人。
她看着儿子手里的两份荣誉,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用手紧紧捂住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妈,我没事。”林卫国上前一步,轻轻扶住她。“这是好事,您哭什么。”
“哎,好,好事……”王茹哽咽着,一把抢过儿子手里的奖状,象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镜框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翻来复去地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儿子出息了……我儿子真的出息了……”
林卫国的父亲林铁,这个一辈子憨厚朴实的男人,此刻也走了过来。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在儿子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两下。
力道很大,拍得林卫国生疼。
但他知道,这是父亲表达内心激动和自豪的唯一方式。
他的眼睛里,闪铄着一种林卫国从未见过的光彩,那是骄傲,是欣慰,是作为一个父亲,看到儿子成龙时的万丈光芒。
“哥!你太厉害了!”林卫东满脸通红,激动地跳了起来,他看着哥哥的眼神,已经不能用崇拜来形容了,那简直就是在看神明。“市教育局的副局长啊!哥!你现在是咱们京城的大名人了!”
林卫国笑了笑,揉了揉他的头。“行了,别嚷嚷了,快扶咱妈回屋。”
他心里很平静。
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王校长和教育局的反应,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这不仅仅是一份高考资格,更是一份官方背书,一张护身符。
有了这两样东西,以后在这四合院里,甚至在轧钢厂,那些宵小之辈想再找他的麻烦,就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了。
一家人正准备回屋。
“咳咳!”一声刻意的咳嗽,打破了这片温馨。
林卫国转头看去,只见阎埠贵已经调整好了表情,他扶了扶眼镜,脸上堆着菊花般的笑容,正搓着手朝他们走过来。
“哎呀,卫国啊,恭喜,真是天大的喜事啊!”他一边说,一边伸长了脖子,贪婪地盯着王茹手里的奖状。“‘京城市优秀青年学习标兵’!啧啧,这名头,多响亮!还有这个,‘荣誉学术顾问’!我的天,卫国,你这可是给咱们整个四合院都长脸了!”
他那语气,熟稔得就好象刚刚发生的一切他都参与其中,并且与有荣焉一样。
林卫国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这位三大爷,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前两天还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觉得他考大学是痴人说梦,现在立马就换上了一副恭维的嘴脸。
“阎老师,客气了。”他淡淡地应了一句。
“哎,不客气,不客气!”阎埠贵摆着手,身子又凑近了半步,压低了声音,用一种神秘兮兮的语气说道:“卫国啊,不瞒你说,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你这叫什么?这叫真人不露相!今天这事,可真是……真是给咱们这些当老师的上了一课啊!”
他这是在抬高林卫国,同时也在暗示他自己作为“老师”的身份,想跟林卫国拉近关系。
他还没说话,院里的另一位“大人物”,二大爷刘海中,也黑着一张脸走了过来。
他不象阎埠贵那样满脸堆笑,而是板着个脸,背着手,迈着他的官步,一步三晃。
他先是斜着眼,重重地瞥了一眼那两张刺眼的奖状,然后才把目光落在林卫国身上。
“林卫国。”他开口了,声音又冷又硬。“院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可是头一份啊。”
刘海中的话,听着象是在夸奖,但那语气,那神态,任谁都能听出里面那股子酸得倒牙的味道。
王茹的笑容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把儿子护在了身后,有些警剔地看着刘海中。林铁则是眉头一皱,向前站了一步,挡在了妻儿面前,象一堵沉默的墙。
整个四合院谁不知道,这位二大爷官迷心窍,最见不得别人比他强,比他有脸面。今天这阵仗,市局领导都亲自上门了,这风头,可比他那个“七级工”的名头大太多了。
林卫国心里清楚,他这是嫉妒得发狂了。
不过,他并不在意。
“二大爷过奖了,只是运气好而已。”他平静地回了一句,语气不卑不亢。
“运气好?”刘海中象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运气好能让市教育局的副局长亲自上门?林卫国,你这运气,可不是一般的好啊。”
他这话里有话,阴阳怪气的,摆明了就是在质疑。
院里其他看热闹的邻居,也都竖起了耳朵。他们也想知道,这林卫国到底走了什么运。
就在这时,一直没找到机会插话的阎埠贵,眼珠子一转,立刻抓住了表现自己的机会。
“哎,二大爷,话可不能这么说!”他清了清嗓子,猛地拔高了音量,那架势,活象是在课堂上训话。“这哪里是运气好?这是真才实学!是本事!”
阎埠贵这一嗓子,成功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他得意地挺了挺胸膛,背着手,在院子中央踱起了步,开始了他的“演讲”。
“你们啊,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指了指周围的邻居,又斜了刘海中一眼,卖足了关子。“你们只看到今天局长来送奖状,你们知道这奖状是怎么来的吗?”
他顿了顿,享受着众人好奇的目光,然后一拍大腿。
“我告诉你们!是我们四中的王校长,亲自写的举荐信!是我,亲自听我们家那小子说的!”他把自己儿子也拉了出来,增加可信度。
“卫国啊,前两天,一个人,单枪匹马,去了他们学校!校长和教导主任,还有好几个教研组长,亲自出题考他!”
“你们猜怎么着?”阎埠贵的声音充满了戏剧性。“三份大学难度的卷子!卫国一个多小时,全答完了!满分!不,比满分还高!”
“不仅如此!”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卫国还当场指出了人家苏联专家出的题目的错误!把他们物理老师给说得哑口无言,当场就坐地上了!”
“你们说说!这是什么水平?这叫天才!不!这叫妖孽!”
阎埠贵这番添油加醋的“现场转播”,把院里的邻居们听得是一愣一愣的。
什么?一个人单挑一个学校的老师?还把大学的卷子考了满分?还指出了苏联专家的错误?
这……这说的是人话吗?这怎么听着跟听说书一样?
但这话,是从三大爷这个当老师的嘴里说出来的,而且他还信誓旦旦地说是他儿子亲眼所见,这可信度,一下子就高了好几分。
“我的天,真的假的啊?”
“这也太神了吧?比戏文里唱的状元郎还厉害啊!”
“难怪,难怪连局长都惊动了!”
邻居们的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来。
阎埠贵听着这些惊叹,脸上的得意都快溢出来了。
他感觉自己此刻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学老师,而是慧眼识珠的伯乐,是重大历史事件的见证者。
他仿佛已经看到,以后他在学校里,在邻里间,都可以把这件事当成自己吹牛的资本。“想当年,林卫国考大学那事,我可是全程在场,我跟你们说啊……”他已经开始构思自己的光辉事迹了。
而林卫国,听着他这番话,心里也是有些佩服。这位三大爷,不去说评书真是屈才了。
虽然过程被他夸张了不少,但内核事实却没说错。这番宣传,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它能完美地解释他今天所获荣誉的来源,堵住大部分人的嘴。
然而,总有那么一些人,你越是解释,他就越是不信。
刘海中就是这种人。
他听着阎埠贵的吹嘘,看着邻居们震惊崇拜的眼神,脸上的肌肉因为嫉妒而扭曲。他心里的那股火,不但没被浇灭,反而烧得更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