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当场就拟好了。
白纸黑字,条款清淅。
甲方:红星人民出版社。
乙方:林卫国。
合作内容:长期独家翻译苏联及其他国家先进科技文献、图书。
稿酬标准:正文每千字二十元人民币,图纸及公式翻译费用另算。
版税分成:图书销售总额的百分之十。
预付稿酬:两千元人民币,签约即付。
当林卫国在那份堪称天价的合同上,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
站在角落里的阎埠贵,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出窍了。
他亲眼看到,出版社的财务人员,提着一个布包,从里面数出了厚厚的二十沓“大团结”,整整齐齐地放在了林卫国的面前。
两千块!
现金!
那红色的钞票,象一座小山,堆在那里,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力。
阎埠贵的眼睛都看直了,呼吸都变得滚烫。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他教一辈子书,不吃不喝,都攒不下这么多钱!
而现在,这些钱,就因为几句话,一份合同,全都属于林卫国了。
而他自己呢?
他这个所谓的“牵线人”、“中间商”,从头到尾,就象个傻子一样,被人无视。
不,比傻子还不如。
傻子至少不会有这么多复杂的想法,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屈辱感。
他现在,就是屈辱,是愤怒,是嫉妒,是悔恨!
无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内心。
他后悔啊!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自作聪明!
如果昨天,他老老实实地,就是单纯地给林卫国提供一个信息,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算计。
那林卫国许诺的两百块红包,是不是就到手了?
虽然比不上这两千块,但那也是一笔巨款啊!
可现在呢?
因为自己的贪心,因为自己的自作聪明。
别说两百块了,就是两分钱,他都别想拿到!
他成了那个寓言里,想去剪羊毛,结果反被剥了一层皮的猪!
竹篮打水一场空!
偷鸡不成蚀把米!
阎埠贵感觉喉咙里一阵腥甜,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签约仪式结束后,周社长和总编,非要拉着林卫国去国营大饭店,摆一桌最高的宴席,为他接风洗尘。
林卫国杏拒了。
“周社长,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但今天就算了,我得先把这位……‘三大爷’,给送回家去。”
他终于,把目光投向了已经失魂落魄的阎埠贵。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三大爷”这三个字,却咬得特别重。
周社长这才注意到墙角还站着一个人。
“哦?这位是?”
黄建国赶紧在旁边小声解释了几句。
周社长一听,瞬间就明白了,他看着阎埠贵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不屑。
这种想利用信息差,在真正的人才身上占便宜的小市民,他见得多了。
他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行了,那林大师您先忙,咱们改天再聚。”
“小黄,替我送送林大师。”
自始至终,他都没跟阎埠贵说一句话。
那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伤人。
阎埠贵的脸,已经彻底变成了死灰色。
……
回去的路上。
林卫国提着那个装了两千块钱的布包,走在前面。
阎埠贵象个游魂一样,跟在后面。
两人一路无话。
周围的街景,在阎埠贵眼中,都失去了颜色。
他脑子里,反反复复就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全完了。
不但钱没捞到,人也得罪死了。
以后在四合院里,他还怎么面对林卫国?
他还有什么脸,自称“三大爷”?
终于,到了四合院门口。
林卫国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阎埠贵。
“三大爷。”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张十块钱的钞票,递了过去。
“今天辛苦您跑一趟,这是二十块钱,您拿着,就当是今天的车马费和辛苦费了。”
阎埠贵的眼睛,猛地一缩。
二十块!
不是两百块!
是二十块!
这二十块钱,就象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带着赤裸裸的羞辱和嘲讽!
意思很明显。
你今天的价值,就值这二十块。
你那些所谓的“人脉”,你那些“牵线搭桥”,在我眼里,就值二十块!
你那点小心思,我从头到尾,都看得清清楚楚!
阎埠贵的身体,剧烈地颤斗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那两张钞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接,还是不接?
接了,就等于承认自己是个小丑,承认自己就值这点钱,以后在林卫国面前,就再也抬不起头。
不接?
他舍不得!
那可是二十块钱啊!顶他大半个月的工资了!
是他今天唯一能捞到的好处了!
天人交战!
剧烈的思想斗争,让他的脸部肌肉都扭曲了。
最终,贪婪,还是战胜了那点可怜的自尊。
他伸出颤斗的手,一把将那两张钞票抓了过来,紧紧地攥在手心,象是怕它飞走一样。
然后,他一句话没说,低着头,几乎是逃跑一样,冲进了四合院,钻回了自己的家。
林卫国看着他狼狈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既要敲打你,让你知道疼,又不能把你逼到狗急跳墙的地步。
给你一点甜头,让你那贪婪的本性,把所有的屈辱都压下去。
这才是对付阎埠贵这种人,最好的办法。
……
阎埠贵一回到家,就把门“砰”的一声给关上了。
他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三大妈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
“他爸,你这是怎么了?事情办得不顺利?”
阎埠贵不说话,只是摊开手,看着手心里那两张被汗水浸湿的钞票。
然后,他猛地一扬手,狠狠地将钞票摔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
他象一头受伤的野兽,发出了愤怒而又不甘的咆哮。
他冲到桌子前,一把将上面的算盘、茶壶、课本,全都扫到了地上!
“哐当!噼里啪啦!”
东西碎了一地。
“林卫狗!你个小王八蛋!”
“你耍我!你他妈的耍我!”
“我跟你没完!我跟你没完!”
他歇斯底里地咒骂着,声音凄厉,充满了无能的狂怒。
他气啊!
他恨啊!
他感觉自己被人从头到脚,玩弄于股掌之间!
那种智商被碾压,尊严被践踏的感觉,比杀了他还难受!
三大妈吓坏了,赶紧上前抱住他。
“他爸!你疯了!你这是干什么呀!”
“到底出什么事了?”
阎埠贵一把推开她,指着林家的方向,眼睛通红。
“他……他拿到了两千块!两千块啊!”
“还有千字二十块的稿费!百分之十的版税!”
“而我呢?我呢?!我就拿到了二十块!他用二十块钱,就把我给打发了!”
“他把我当成什么了?要饭的吗?!”
他越说越气,气得浑身发抖,直跺脚。
整个后院,都能听到他那气急败坏的咒骂声和砸东西的声音。
许大茂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嘿,这老东西,肯定是想去占便宜,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活该!”
而贾家。
秦淮茹正在院里洗衣服,阎埠贵的每一句咒骂,她都听见了。
两千块……
千字二十块……
这些数字,象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
她搓衣服的手,停了下来,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无法想象,那是一笔多么巨大的财富。
她只知道,她们家,就算全家人不吃不喝干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钱。
而林卫国,只用了一天,一份合同,就轻易地得到了。
巨大的鸿沟,让她感到一阵绝望的眩晕。
她抬头,看了一眼林家的窗户。
那扇窗户后面,仿佛住着一个她永远也无法理解,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存在。
她默默地低下头,继续搓洗着手里的衣服,只是那眼泪,却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掉进了冰冷的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