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使君威武!刘备的二十岁,名震北疆!
临沃大营的篝火烧得旺盛。
焦糊的烤肉香气、劣酒的辛味,还有浓重的汗味、血腥味和被火烘乾的泥浆气息混杂在一起,瀰漫在整个营地。
兵士的喧囂如同沸腾的锅盖,几乎要將营寨掀翻。
“万胜!万胜!”
“刘使君威武!”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一波接著一波。
满身血污、甲冑破损的出塞將士围著巨大的篝火堆,勾肩搭背,放声嘶吼。
他们將沾满泥污的头盔拋向空中,將空了的酒囊狠狠砸在地上,用刀柄敲击著盾牌,发出震天的鼓点。
自出云中以来,汉军屡屡以弱击强,两战两胜。
这为刘备在军队中建立起了极高的个人威信。
这支由羌胡、匪盗、义从和少量精锐组建起来的混成部队,如今已初具规模。
韩当拎著皮囊猛灌一口酒水,隨即又发出震天的大笑,將皮囊塞给旁边同样兴奋得满脸通红的秦宜禄:“痛快!真痛快!狗日的拓跋老狐狸,这次看他还怎么神气,屁股都让咱们当球踢了!”
“西部的三位大人,开战前个个趾高气昂,把咱们当做田晏那廝,不放在眼里,这不,都挨了明公的打啊,哈哈哈。”
徐晃更是一脚踩在倒扣的木桶上,唾沫横飞地对著围拢的士兵们比划:“你们是没瞧见,拓跋詰汾那小崽子,跑得比他母的兔子还快!要不是那破路太窄,咱的大戟早把他捅个对穿!”
他得意地拍了拍腰间掛著的一串新鲜割下的还滴著血的耳朵:“看见没拓跋家渠帅的耳,回头镶矛杆上,给他九原的贼子好好瞧瞧。”
秦汉论功是看首级的,但战场上携带敌人脑袋不便,通常是割左耳。
谁包里的左耳越多,战后赏赐越多。
当然了,对於这些屯將来说,首级也没什么用处了。
基层军官升爵看的是打胜仗,而不是砍人头。
刘备从別部司马升校尉后,理论上摩下的在编兵马可达八百人。
这部分吃朝廷俸禄。
跟隨刘备的两部曲长,关羽、张飞在此战后也被刘备提拔为前后部司马。
至於徐晃、赵云、韩当包括本就有不少部曲的张扬,分別在此战后晋升为曲军侯。
部司马比千石,曲军侯比六百石。
都是不小的官位,以他们这个年纪来看,算是跟隨刘备混到了顶点。
至於文官行列么。
边塞校尉有员吏二十八人,下设长史、司马、从事、掾史,数量不定。
內蒙古和林格尔县的使持节乌桓校尉墓中,有一幅“护乌桓校尉出行图”,上面还记载了一些护乌桓校尉的属官,有“功曹从事”、“別驾从事”等等。
基本上这些边塞校尉就和地方军阀一样,摩下文武配置齐全,权力大得没边,都是自行徵辟幕僚的。
刘备另外安排简雍为朔州治中从事,刘子惠为朔州功曹从事,韩浩为云中仓曹掾。
州府和军府两套体系都在有序运作。
升了官儿的朔州文武自时欣喜万分。
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
刘备也总算拥有了自己的一套故吏班子。
今后这批人就是扫荡四方的元从了。
被狂热將士里三层外三层围在核心的刘备,今夜显得异常高兴。
因为这不仅是汉军在十月打的第一场胜仗,更是刘备的生日。
这一年刘备二十岁。
他已经走到了同年龄段的最顶峰。
靠著先知先觉和刘虞、灵帝的扶持,终於走到汉末的舞台上。
早崛起二十年,势与董卓、公孙瓚、袁绍、袁术、曹操之流逐鹿中原。
局势已然地覆天翻。
士兵们爭相將盛满烈酒的粗陶碗递到他面前,眼神里充满了近乎狂热的崇拜。
“刘使君!饮胜!”
“为刘使君寿!”
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刘备接过陶碗,看著周遭炽热的目光和欢呼的將士,脸上也浮现出由衷的笑意,將碗中烈酒一饮而尽!
他高举空碗:“此战大胜!赖將士用命,三军用命!血战之功,皆在汝等!备,敬诸位袍泽!”
他深深一揖。
“敬刘使君!”回应声山呼海啸,几乎要掀翻夜空。
然而,就在这狂热的顶点,刘备放下空碗,脸上的笑意却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封的凝重之感。
喧囂声在他周围很快被隔绝开来。
他环顾四周兴奋的面孔:“诸君!欢庆过了今夜便当止。”
营地的喧囂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瞬间安静了大半。
士兵们脸上的狂喜凝固了,不解地看著主位上那如標枪般挺立的身影。
“我军虽胜,推寅却非等閒!”
“此老贼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谋常人所不及谋。满夷谷之败,损兵折將,於他而言,痛则痛矣,却绝不足以让他就此罢手。”
他向前一步,指著远方模糊的轮廓:“九原城,此乃河南地之锁钥!是塞北胡骑踏足河套的最后门户,更是西部牧场的核心,一旦丟失————”
“朔方千里草原,便將如断脊之蛇,再无屏障,胡人岂能坐视推寅老贼,还有那魁头、扶罗韩、步度根三兄弟、他们绝不会坐视九原陷落,必將拼尽西部草原最后一丝气力,强攻解围。”
营地的篝火啪作响,方才的狂热被一片寂静取代。
士兵们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代之以沉思和重新点燃的斗志。张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著刘备的眼神,又咽了回去,只是狠狠握紧了拳头。
一直沉默的刘子惠缓缓起身。
他走到简陋的沙盘旁,手指在沙盘上缓慢而精確地移动,最终停在了阴山与朔方之间一片相对宽阔的平地。
“州將明鑑。”
“昆都仑被堵,满夷谷新败————若推寅不甘於败,欲再救九原。”
他的手指狠狠点在沙盘上那片被称为“北假地”的区域:“北假地,乃唯一可行之径!自北假地西出,沿著朔方郡东进,自西向东,猛攻成宜!”
“此路道路最远,却相对平坦,胡骑欲避开山道,威胁九原侧后,那么推寅或魁头必走此路来犯。”
刘备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沙盘上“北假地”三个字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腰间的剑柄。
沙盘简陋,却在他眼中呈现出黄河沿岸的冰凌、朔方郡脆弱的防线。
他仿佛已经看到,魁头兄弟那剽悍的西部鲜卑铁骑,正卷著烟尘,冲向成宜侧翼。
营火的暖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战將临的杀伐之气。
刘备缓缓抬头,目光扫过帐中每一张写满战意的脸庞:“子惠所言是也,明日便向成宜增兵,加固城防,多备哨探斥候,重点盯死北假地。”
“至於九原城————”
刘备转头望向北面那座被黑暗笼罩的死城,与诸將吩咐道。
“围城不变!益德,给置鞬落罗把礼物”送足!我要他在绝望中煎熬,待城內守军气势低迷,便是他授首之时。
寒风呼啸著卷过营寨,吹得篝火明灭不定。狂欢的余烬里,冰冷的杀机已然瀰漫。
北假是秦汉时期对今內蒙古河套以北、阴山以南夹山带河地区的称谓,这就是所谓“北方田官,主以田假与贫人”。
汉时早期国家掌控著大量的官田,在天灾人祸时,借给百姓耕种,这便是假民公田之制。
在后汉年间,土地兼併激烈。
隨著社会腐败越发严重,豪强大姓,皇亲国戚不仅仅侵占民田,连官田也被夺走。
失去了土地的流民,朝廷也没法賑贷,只能大量变为隱户、山贼,或者逃奔长城外,归附鲜卑人。
第二日,斥候回探时,告诉刘备。
“州將,除去魁头、扶罗韩、步度根三兄弟的部眾以外,拓跋部也在向朔方增兵。”
刘备心中瞭然,鲜卑人数次分兵都被汉军抓住战机逐个击破,这回八成势要集中兵力打决战了。
“决定五原、朔方归属的时候到了。”
“我军的兵力是远远不足的,得把俘虏转化成汉兵。”
“若不然度辽营也得监视他们无法参战。
刘子惠摇头:“州將,这三千俘虏刚刚归附,只怕难以大用啊。”
“不求有大用,无大害便可。”
刘备快步来到稠阳、河阴,下令给俘虏造饭。
最简单的麦饭俘虏们个个都抢著吃,队伍从后到前排了整整一屋子。
这些人面黄肌瘦,里面混著东羌、南北匈奴、汉人,还有许多说不清来援的杂胡。
徐晃纳闷道:“俘虏里怎么大半都是汉人啊”
徐晃久在司隶,自然不知边塞之苦。
简雍笑话道:“公明这就有所不知了吧”
“自孝武皇帝北伐匈奴开始,匈奴人用汉人打汉人,汉军用匈奴人打匈奴,这是惯例。”
“说起来,其实胡也好,汉也好,大都在战场上对付己方人。”
徐晃不解道:“此话何解”
刘备苦涩道:“公明可听过《侯应论罢边十不可》。”
徐晃摇头:“尚未。”
“其实从西京末年开始,边费耗费不可计数,朝廷就已经有撤边的念头了。”
“汉孝元帝竟寧元年(前33年),匈奴呼韩邪单于请求罢除边塞戍守,满朝唯有郎中侯应坚决反对。”
“侯应有几条备认为说的很对。”
“他言,大汉的官吏贪墨无厌,经常侵犯沿边属国百姓的畜產、妻子,属国百姓怨恨,匹夫一怒,揭竿而起。”
“如果撤去了边塞戍守,这些属国百姓多半会倒戈胡人。”
徐晃默然。
他是河东郡小吏,最是清楚汉家官吏是什么德行的。
那些属国百姓生性好战,可不跟內地的百姓一样好欺负。
公元87年,安夷县吏强夺羌人妇女,其夫反抗后遭官府追捕,最终引发羌族部落联合起义。
坦白来说,羌乱就是汉朝自己酿成的。
汉廷对羌人长期压迫,官员不法,最终演变为百年大战。
在混战中,凉州汉人也深受官吏剥削,便跟著羌人一起造反,到了羌乱后半场,基本都是汉人在领导起义了。
刘备道:“侯应也说过,长城存在的意义,就是阻碍汉民出塞,壮大胡人。”
“《罢边十不可》里就有所云:往者从军多没不还者,子孙贫困,一旦亡出,从其亲戚。”
“又边人奴婢愁苦,欲亡者多,曰:闻匈奴中乐,无奈候望急何。”然时有亡出塞者。”
“大意就是,不设置边防,边塞受到贪官污吏剥削的百姓就会全部往草原逃,没有长城防护,胡人壮大的速度会越来越快。”
“所以这就是你所见到的鲜卑俘虏里多汉人的原因。”
“自从长城丟失后,鲜卑人不断吸纳汉民,这才长成今日这般大患。”
“说起来很悲哀。”
“大汉的边防军多是边塞属国的胡人,我们用胡人去杀所谓的鲜卑人,其实也杀了不少由己方逃过去的汉民。”
“不能阻止百姓出塞,鲜卑是永远杀不尽的。”
刘子惠点头:“想要阻止百姓出塞,即便是有长城也没用。”
“侯应说的很清楚,有长城,也阻止不了那些想逃的人。”
“想要阻止鲜卑壮大,只有一个办法,我大汉朝自身要善待百姓。”
“如果己方的官吏还是这般虐民无道,汉地有再多人口,也不过是鲜卑人的养料罢了。”
“暴秦之欲无厌,而失其鹿,汉家逐鹿而得天下,若哀之不鉴,今后大汉亦重蹈覆辙也。”
徐晃顿首,感慨良多。
“这倒是事实。”
“可如同明公这般清廉的边將,又能找到几个。”
“能多几个是几个,约束不了別人,就约束自己。”刘备道:“我之所以严加控制军纪,就是为了防止仅存的汉人继续外逃。”
“如果汉军能做到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那么河南地的鲜卑人將不战自败。”
“此所谓战胜於朝廷之上也。”
待俘虏们吃过饭。
度辽將军耿祉便压著俘虏回到营中。
说是营,其实只是这些牧民原来栓牛羊的柵栏。
度辽营简单的在屋顶放了茅草,用木桩撑起了架子,一群人挤在一起,勉强冻不死。
俘虏么,就別想有什么好待遇了。
封建时代可没日內瓦公约,战败的精壮会被编入军中,老少则卖去內地当奴隶。
简陋的聚集地內,衣衫槛褸的汉人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麻木,冻得发紫的手脚上还残留著绳索的勒痕。
一些杂胡伤兵靠著木桩,撕下破烂的皮袄角裹著伤口,眼神里交织著恐惧和茫然。
更多的俘虏则如同惊弓之鸟,彼此拥挤著取暖,目光躲闪地看著柵栏外披坚执锐、带著监视目光的汉军巡逻队。
失败者的屈辱、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像冰冷的铁链缠绕著每一人。
空气中也瀰漫著汗臭、血腥和伤口化脓的酸腐味道。
柵栏外,刘备刚刚巡视完后方的安置点,他没有回暖和的中军帐,而是径直走向这片散发著颓败气息的俘虏营。
简雍、徐晃按刀紧隨其后,看守营门的士卒见到刘备,连忙上前行礼:“刘使君!里面太过腌臢,小心污了您的靴子。”
刘备摆摆手,示意开门:“无妨。”
沉重的木柵门吱呀作响地拉开,他抬脚踏入这片充满敌意与绝望的土地。
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麻木、惊惧的脸。
他没有走向高处训话,反而朝著俘虏最密集、也是气味最刺鼻的角落走去。
那里躺著十几个重伤员,大多是汉人,伤口在严寒中冻得发黑流脓,痛苦地呻吟著。
一个断了腿的少年,看模样不过十五六岁,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冻得浑身发抖。
刘备的脚步停在那鲜卑少年面前。
徐晃眉头微皱,下意识上前半步,手按刀柄。简雍也警惕地环视四周。
刘备却解开了自己的玄色大。
带著体温的衣服在寒风中展开,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他俯身,亲手將大氅盖在了那个瑟瑟发抖的鲜卑少年身上。
少年猛地一颤,茫然地抬起眼,对上刘备那双平静的眸子。
“给他弄点热水喝,找医士来给伤员看伤。
耿祉不解道:“刘使君,他们可是俘虏。”
“是,但我是护鲜卑校尉。”
“朝廷给我的任务,不仅是击败西部鲜卑,更得把西部鲜卑安抚为汉民,永除西部之患。”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声音穿透了呼啸的寒风:“我知道,你们中间,有被掳掠至此,妻离子散、受尽苦难的汉家儿郎。”
“也有追隨部落大人,为了一口饭吃、一块牧场,在这冰天雪地里搏命的鲜卑汉子!”
他手又指向那些神情复杂的鲜卑少年。
“还有像他一样。”他指了指地上那个裹著他大氅的少年。
“半大的孩子,被强征入伍,不知为何而战的可怜人。”
俘虏群中传出一阵轻微的骚动,各种语言窃窃私语。
“鲜卑也好,汉人也罢!”
“捫心自问!你们在这苦寒之地,刀头舔血,流血流汗,拼死拼活,为的是什么”
“为了那几个高高在上、视尔等性命如草芥的部落大人能多抢几头牛羊多占几块牧场”
“为了让他们能在温暖的金帐里喝酒,看著你们像野狗一样冻死饿死在荒野
“”
“还是为了让他们在兵败之时,毫不犹豫地把你们这些累赘丟下等死,好让他们自己逃命”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
边塞地区有一通好,他们反覆被汉朝、胡人部落轮流统治,大多数人能听懂两种语言。
听不懂的,旁边人也会给他解释。
鲜卑俘虏的脸上,那层麻木和恐惧之下,开始翻涌出愤怒、不甘和深藏的痛苦。
汉朝官吏统治之下的汉民苦不堪言。
鲜卑大人统治之下的鲜卑人就好过吗
当然不是。
底层百姓在哪都是牛马。
草原环境更恶劣,统治更为残暴。
所谓的汉人闻匈奴中乐”,只是底层百姓想要摆脱现实的一种美好想像。
草原人的日子其实更难过。
“抬起头看看!”
刘备猛地指向九原城的方向,声音如同重锤敲击:“看看九原城里那个叫置鞬落罗的大人,你们替他卖命,可他把你们的父母妻儿赶上城头当肉盾!”
“再看看那个叫第二推寅的老狐狸,他算尽机关,把你们当诱饵,当棋子,只为他那点可怜的野心,他管过你们的死活吗”
俘虏营中一片死寂。
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啜泣声。有人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
那些部落大人拋弃伤兵、只顾自己逃命的场景歷歷在目,汉人奴隶们空洞的眼中,也似有火星在跳动。
平日里被鲜卑大人奴役的苦楚顿时涌上心头。
刘备不需要爭取所有人,能爭取部分人就可以。
大多数人都是从眾的。
刘备走到俘虏群的中心。他解下腰间的佩剑,鏘啷一声丟在冰冷的泥地上。
这个动作让守卫的简雍、徐晃都惊得差点拔刀。
“我刘备!”
“不需要软骨头的降卒!更不需要被鞭子驱使的牛羊。”
“我要的,是能握紧兵刃,为家人、为自己能在塞北这苦寒之地活下去,堂堂正正爭一口饭吃的勇士。”
他目光灼灼,扫过每一张脸庞:“今日!愿意跟我走的,勿论胡、汉。”
“我刘备承诺,给你们牛羊,给你们牧场,解除你们奴隶身份。”
“愿意拿起刀的,跟著我杀回九原,杀破那乌龟壳!把你们的父母妻儿从城头救下来!把那些视你们如草芥的大人们踩进泥里!”
“好酒!好肉!好刀!”
“我予!”
刘备昂起头,一字一句,话语烙印在所有人的心里:“活路,我给!前程,我许!”
“敢不敢要敢不敢跟我去夺!”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寒风吹动木柵,发出鸣鸣的声响。
突然!
“咔嚓!”
一声脆响!
一个鬚髮皆白、脸上带著深深鞭痕的老汉上前。
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著刘备,嘴唇哆嗦著,猛地跪倒在地上:“老朽是熹平六年的败军,若刘使君不嫌弃,这残躯愿隨將军,杀回九原!
”
此音如同点燃了引信。
“干他母!”
一个满脸横肉、胸口带著刀疤的鲜卑壮汉红著眼睛嘶吼。
“我早受够那些大人的鸟气了!刘使君!算我一个!我要亲手剁了置落罗的头!”
“我也去!”
“还有我!”
“给我找把刀!”
压抑的火山彻底爆发。
咒骂声、兴奋的嘶吼声交织在一起。
无数双手奋力挣脱绑缚,那些麻木的汉人奴隶眼中燃起了火焰,桀驁的鲜卑战士胸膛起伏。
他们像挣脱了樊笼的野兽,涌向了营外。
看守俘虏的汉军士兵也被这景象震撼了。
这些不久前还是敌人的俘虏,此刻眼中燃烧著和自己一样的、为生存而战的火焰。
人类世界,其实只有一个对立。
普罗大眾和统治阶级之间的对立。
显然,在这个时代还没人意识得到。
但刘备冥冥之中察觉得到,汉军是能够利用鲜卑部落之中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之间的矛盾,吸纳底层鲜卑牧民为几所用的。
这或许也是大汉魅魔自身魅力的一部分吧。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柵栏內外已无界限。
三千多五原俘虏,八百多塞外俘虏中,有不少伤员和老弱。
“父子具在军中者,儿子留下。”
“兄弟具在军中者,弟弟留下。”
刘备最终选出两千多名健儿,大部分是五原的俘虏,新被俘的那些难以整编,刘备也不敢放心用。
这些整编后的胡汉兵马,自发地在刘备身前聚拢。
他们有的还赤著脚,有的裹著破布。
汉军分发了衣物和鞋子后,扛著武器就朝著九原去了。
战斗力么,真不好说————但至少不用分兵关押了。
简雍咧开大嘴,狠狠拍了一下旁边还在发愣的徐晃:“嘿!玄德——真他娘的神了!这就能变出两千人来。”
徐晃紧握刀柄的手缓缓鬆开,看著那被眾人簇拥著、神色沉静的身影,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由衷的嘆服。
“明公,老练沉稳,確实了不得啊。”
眾人对这领袖讚不绝口的同时,其实忘了一点。
这一年,刘备才刚满二十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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