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飞將破军!河阴陷落!汉军披靡。
九月寒风如刀,割裂著新咸阳残破的土垣。
斥候裹著霜雪撞入军中,带来紧急的军情:“报——刘使君,胡骑分兵两路!”
“一路约七八千骑,由北向南,穿越什尔登口,正急扑北舆故城。”
“另一路,不下万骑,自昆都仑河谷深处涌出,目標直指五原腹地,其势甚急。”
刘备立於粗陋的沙盘前,玄猎猎。
他手指划过阴山褶皱般的沟壑:“什尔登口————路途崎嶇,加之阴山北面,风雪更烈,速度不会太快。此路主將何人”
简雍侍立一旁,胖脸上竟露出促狭笑意:“嘿嘿,玄德的老熟人。”
“哦”刘备眉锋微挑,隨即瞭然:“是和连”
他眼中並无惧色,反而透著几分掌控全局的篤定。
“如此甚好。徐伯当、张稚叔坐镇云中,依託残垒险隘,足以让这位老朋友————撞个头破血流!”
“那昆都仑河谷这一路呢”
张飞急切追问。
刘备目光骤然凝肃,转向沙盘上那条蜿蜒深入阴山腹地的河谷標记:“此路————若不出所料,当是拓跋部————”
他语气沉缓下来,带著一种不同以往的凝重:“诸位莫要小覷此部胡虏。拓跋詰汾之父,第二推寅,乃草原百年难遇的智者。其部渊源————更非同寻常。”
张飞挠了挠头:“胡人还有什么渊源不就是放羊骑马抢东西吗”
“放羊骑马”吕布摇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烟尘,“你可知,这拓跋部的远祖,乃是何人”
他环视帐中诸將,无人知晓。
“那拓跋部的祖先正是西京名將李广之孙——李陵!”
帐內瞬间一静,连关羽也微微抬起了双目。
刘备续道:“吕君所言不错,李陵將军孤军深入,兵败投降。孝武帝震怒,按汉律诛其妻小。李將军心灰意冷,从此归附匈奴。”
“匈奴单于將女儿拓跋嫁与他,並立其为右校王,李家从此成为匈奴贵族,匈奴人以母姓为贵,其后人便以拓跋氏”之名传承。”
“百余年来,拓跋部深处漠北,其血脉中流淌的,不仅是胡人的剽悍,更有我汉家將门之智勇韜略,推寅父子他们精研的,也绝不只是牧马放羊。”
拓跋氏自称是李陵后人,此事真假尚不知晓。
但草原上一直这么说。
吕布手指猛地敲在沙盘边缘,目光锐利如鹰隼:“草原胡人,绝非皆是莽夫!自南匈奴归附,檀石槐崛起,便有一派人物,如檀石槐、推寅父子,力主汉化,他们窥我城池构造,习我兵法战阵,甚至钻研我农耕冶铁之术,他们深知,欲胜强汉,必先学汉。”
“寻常战术能对付其他部落大人,却对付不了推寅,我们等於是在跟自家人较量兵法。”
“此战之敌甚是了解我军,破之不易。”
吕布这句话却有种洞悉歷史兴衰的预兆。
为何汉武、唐宗能横扫漠北
盖因,彼时胡人,只是逐水草而生的牧人。
汉化程度还不深,没能学得汉唐的先进军事理念和甲冑兵器技术。
宋朝积弱,屡受边患,並非只是君王昏聵,更因当时的胡虏,早已非昔日的边土蛮夷。
辽金之铁骑,蒙元之砲车,女真之甲冑,彼辈已將农耕文明之长技、兵家之诡道,学得透彻。
而宋朝的士大夫,犹自坐井观天,视胡人为未开化之蛮夷,耻於效法其长技,终至被追上科技树,国门洞开。
汉、唐后期边患频仍,原因也在於,他们面对的不再是纯粹的牧人,而是深諳汉法、手握精器、兼有游牧之风的半汉化胡人。
当你的敌人比你还了解你自己时,这会成为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汉灵帝时期面临的便是这种尷尬的局面。
西汉打服了北方,把匈奴人、羌人、乌丸人、鲜卑人拆迁到內地当斥候,当属国兵。
后汉胡人逐渐学会了汉朝的技术,不断吸收汉地的百姓壮大自身。
檀石槐的爹投鹿侯,本就是个汉化南匈奴僱佣军头子,檀石槐是相当了解汉朝的战术的。
他不断吸纳汉地人才,以汉制汉。
这局面和西汉初年,面对的较为原始的游牧民族还不一样。
听完吕布的话,帐中沉寂了良久。
徐晃面色冷硬,率先打破沉默:“吕君所言甚是!然纵他拓跋深諳汉法又如何我等亦是百战之师,交锋之下,胜负犹未可知!”
“推寅了解我等,难道我等便是泥塑木雕,他来!吾等照样杀他个片甲不留。”
关羽眼中寒光暴涨:“公明兄所言极是!推寅知我,然我等手中刀,更知如何斩將塞旗,战场之上,终究是比拼真刀真矛,铁血搏命,任他智计百出,吾自一力破之。”
刘备凝重的脸上露出一丝讚许的笑意,頷首道:“云长、公明豪气干云!备亦深信,我麾下將士,锋锐无匹。”他目光再次聚焦沙盘,精光內蕴:“然推寅此人,智深似海,既然布下两路大军捲地而来,多半已通过并州的细作,窥得我军虚实,必不会如置落罗般轻敌。此战若遇拓跋部,將是真正的硬仗!”
他转向肃立的吕布:“吕君!”
吕布抱拳,眼神精亮:“布在!”
“你是五原人,应当了解,昆都仑河谷,至关重要。”
刘备手指沙盘上那条代表河谷的狭长凹痕。
如果能在拓跋部的主力抵达五原前,占据河谷两岸的险要地形,就能阻止塞外的胡骑先锋进入五原。
这个前提是,得在他们抵达前击溃五原的胡人。
至少得把郡治九原城周围的敌人消灭。
这就有几个关键县城得拿下,黄河南岸的河阴,是突破的中心点。
阴山山脉的两条支脉之下的乌拉山和大青山南部都极其靠近黄河,通道狭窄,汉朝分別在这设置了成宜和稠阳两县。
控制成宜县就能堵住从朔方到来的胡骑,攻克稠阳,汉军就能从大青山脚下平安前往九原城。
如果这些县城还在,那么鲜卑人或许守得住。
但之前张扬说过,胡人不善攻城,除了郡治大城以外,小县城都拆出了缺口。
这对於胡人来说自然是方便於打压汉人那些反叛势力了,但对汉军来说这也是好事啊。
秦始皇一统天下后,下令毁了六国的城墙,六国起义军造反后几乎是平推了整个关东。
蒙古人入主中原后把汉地城墙拆了,结果白白便宜了朱元璋。
红巾军来了,蒙人根本没地方守。
一场野战失利,蒙人就得跑。
鲜卑人是靠著毡帐生活的,没有城墙保护,一场夜袭各部落就得损失大半。
刘备心知此事,吩咐道。
“从阴山北面的希拉穆仁草原至五原郡的郡治九原城,虽只不到两百汉里,然昆都仑河谷九曲迴肠,乱石嶙峋,风雪之下,胡骑疾驰之利尽失,其速度必大为迟滯。”
“此乃天赐之机!我军必须抢在拓跋部主力衝出河谷、与五原胡兵会合之前,以雷霆之势先破五原,阻绝两地胡兵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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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指如刀,猛地戳向沙盘上代表五原郡治九原城的標记。
“欲破九原,必先拔除其羽翼!控扼通道!”
“吕君!”
“你可否率本部精骑,星夜从河阴渡河,北上在乌拉山脚下占据成宜县的残垣断壁,锁死朔方胡骑东援之路!”
“喏!布此战,会让刘使君看到我并州兵骑远胜过幽州突骑。”
吕布眼中战意熊熊,但他並未抱拳行礼,也未曾说唯,仍是把并州兵当做单独作战的部队。
吕布么,性格狂傲,不甘人下,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不可能对刘备这种小年轻低头,这倒也是常情。
并州主体的驰刑士则控制在皇甫嵩手中,刘备与他知根知底,也不怕皇甫嵩在背后使绊子。
至於吕布,爱咋咋地吧————这人只是张懿放过来的耳目罢了。
“义真公,就从黄河南岸进军,和吕君一起出发,你部的任务是攻克河阴、
宜梁,策应并州兵骑突袭敌军,扰乱敌情。”
皇甫嵩点头:“玄德放心。”
“胡人不是喜欢拆城墙吗”
“整个五原郡就只剩下九原城还有城防了,拿下那些已经残破的小县城,易如反掌。”
刘备又看向徐晃、阎柔:“公明!子健!”
“末將在!”
“尔等率步骑!急进大青山,拿下稠阳县。为我军打开突入五原腹地的要道!”
“唯!”徐晃沉声,阎柔摩拳擦掌。
“益德!”
“在!”
“你率本部锐卒,並韩义公、秦宜禄所部!进攻临沃,务必抢在胡人反应过来之前,夺取此地,打通前往郡治九原城的最后一道关锁!”
“大兄放心!临沃不破,俺提头来见!”
张飞双眼寒光四射,抱拳领命!
“云长、子龙!”
“末將在!”
“命你二人率本部步骑精锐两千人,在道路打通后,以最快速度直插昆都仑河谷出口的石门障,依託山势,构筑营垒,广布鹿砦拒马,弓弩尽藏!”
“拓跋部若想增援九原城————就让他们尝尝什么叫铜墙铁壁!死死堵住谷口!一兵一卒,不得放出!”
“遵命!”赵云额头轻点,关羽抱拳领命,眼神皆坚如磐石。
刘备目光扫过帐中所有披坚执锐的將领,声音陡然拔高,利剑出鞘,三尺在握:“八千汉家儿郎!全数出击!”
“此战要诀,唯快”、猛”二字!抢在胡人集结之前!打他个猝不及防,打碎五原胡人的脊樑!”
“传令三军!即刻拔营!风雪无阻!”
寒风卷著雪粒扑打著残破的城垣,中军帐內,將令如同冰冷的铁流奔涌而出。
八千汉军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战爭机器,在凛冽的朔风中轰然启动。
铁蹄踏碎冻土,甲叶鏗鏘作响,红色军旗在漫天风雪中猎猎翻卷,如同无数道撕裂阴云的黑色闪电,朝著那风暴的核心九原城,一路突进。
刘备骑著的卢驰骋在路中,他望向背面的阴山,山上已经开始积雪。
黄河的冰层已经出现。
他不断告诫自己。
成败在此一举!要快!要更快!
一定要在拓跋部的铁蹄踏出昆都仑河谷之前,要將五原的胡人彻底打垮。
如若不然,汉军就会被胡人的首尾攻势逐个击破。
风雪呼啸,仿佛在为这支决死的孤军奏响悲壮而激昂的战歌。
阴山北麓的风雪咆哮著卷向五原。
置鞬落罗前脚刚带著亲信心腹匆匆赶赴阴山北麓大营参加部落会议,后脚,汉军便出动了。
这般行动力简直,超乎胡人预料。
五原郡內的胡兵守备其实並不森严。
在他们看来,部落大人既然亲自去希拉穆仁草原商议如何碾碎云中汉兵,己方是进攻方,那五原便是绝对安全的。
一场针对汉军的攻势正在形成,他们没有余力来反攻,只会躲在云中抓紧时间加固城防。
斥候放出去几拨意思意思便是。
巡哨风雪这么大,健儿们躲在暖和帐篷里喝酒吃肉岂不美哉
——
汉军被拓跋部和自家大人夹在中间的瓮中之鱉罢了。
基层的鲜卑牧民们並不晓得这支汉军的厉害。
还当是云中城里就只有守备不足的少量汉军。
殊不知,在鲜卑各部集结兵力的同时,汉军在九月中旬就已经做好收復五原的准备了。
就在这瀰漫著酒气和慵懒的夜晚,黄河这条被鲜卑人视为天堑的界河,却在九月下旬酷寒中,悄然凝结出了一层坚实的冰壳。
这儿可是黄河几字湾,纬度高,气候寒冷,秋冬要结冰的。
同样是处於小冰河期的明代诗人便有诗云。
九月朔方城,河流已凝。
毡车驰犯雪,乳碗饮兼冰。
前几日一场风雪蔓延阴山,黄河已经形成厚厚的冰层。
刘备没有急於踩著冰层进攻,就是在等结的冰更厚些。
在简雍洒出一泡尿,发现尿水很快被冷冻后,他向刘备点头示意。
“玄德,是时候了。”
刘备看向天空:“等夜晚。”
子时刚过,月暗星稀,风雪正狂。
在外巡逻的鲜卑斥候被冻得瑟瑟发抖,早就回了毡帐睡觉去了。
只有零星几个哨卡还在运作。
黄河南岸,一片死寂的黑暗中,骤然亮起星星点点的火把。
火光映照出皇甫嵩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他身著旧甲,鬚髮皆白,挺立於冰河之畔,手中长剑指向对岸那片灯火稀疏的营盘。
“天佑大汉!冰河成桥!”
老將的声音在寒风中嘶哑却似蕴含著雷霆之力。
“并州儿郎!隨老夫—踏冰渡河,破贼巢穴!”
“杀——!”
吼声撕裂风雪。
早已在岸边冻得手脚麻木的汉军步卒呼著白气,在皇甫嵩亲率的督战队驱使下,踏著冰层而过。
战马呢,马蹄上也包裹好了草革。
北方五行属水,尚黑,北边汉军,其实多穿著黑色和褐色服饰,红色染料只有禁军配用,边军只在肩膀上绑著小红巾,区別於敌我部队。
这些并州兵卒如同黑色的潮水,迅猛地涌上冰面,沉重的脚步声与冰层下得河水发出的细微声音交织在一起。
几乎在同一时刻。
下游数里外一处更加隱蔽的河湾。
吕布全身玄甲如墨,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四蹄包裹著厚厚的粗麻布,踏在冰面上只发出沉闷的噗噗声。身后,是同样衔枚裹蹄、如同幽灵般的数百并州兵骑。
“渡河!渡河!”
吕布的声音低沉如狼嗥,眼中燃烧著对功勋的渴望!他一夹马腹,马蹄如离弦之箭般率先衝过冰面。
马蹄踏碎浮雪冰碴,溅起细碎冰晶,数百铁骑紧隨其后,如同一柄匕首,刺向河对岸。
沿河哨卡。
寨墙上的胡兵抱著弯刀蜷缩在避风的角楼里打盹。
风雪太大,视线模糊,河对岸的零星火把並未引起足够警惕,只当是汉军寻常的夜间巡哨。
“轰—!!!”
喊杀声,伴隨著冰层薄弱处碎裂的恐怖声响。
在外游弋的胡骑在夜色中被数匹披著马鎧的战马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撞开。
人马横飞!碎冰四溅!
“汉军渡河了——!”
悽厉到变形的警哨瞬间被淹没在震天的喊杀声中。
皇甫嵩身先士卒,率步卒如同决堤洪水般撞入豁口!
长戟如林!刀光如雪!那些刚从睡梦中惊醒、衣甲不整的前哨胡兵,瞬间被砍翻在地,汉军如同滚烫的熔岩,迅速涌向各处毡帐。
“敌袭!敌袭!”
蒲头在暖帐中被亲兵摇醒,酒意未消,他惊怒交加地衝出大帐!只见营內火光四起,人影幢幢,杀声震天。
并州兵骑四面突杀。
他刚想组织反击一“狗贼!纳命来!”
一声炸雷般的咆哮如同地狱魔音。
吕布如同天神下凡!战马腾空跃过一处燃烧的毡帐,大戟在火光中划出一道悽厉的寒光,带著万钧之势,劈头盖脸斩下。
倒霉的蒲头魂飞魄散,仓促举刀格挡!
“鐺—咔嚓!”
缓首刀应声断裂!大戟去势不减!寒光闪过!
噗嗤!
一颗带著惊骇表情的头颅冲天而起!
热血喷溅在冰冷的雪地上,瞬间凝成暗红的冰。
主將授首。
河阴对岸的守军瞬间崩溃,如同被浇了沸水的蚁巢,在并州兵骑的突袭下,哭爹喊娘,狼奔豕突!
“放火!烧尽毡帐!”
吕布大戟一挥,早有准备的精锐骑兵將手中浸油的火把狠狠投向营中堆积如山的草料。
乾燥的草料遇火即燃!风助火势!
顷刻间,河阴外围的胡人聚落,化作一片冲天火海,將风雪夜空映得通红。
“河阴突袭成功了。
“”
刘备见此火光,心下大喜。
“全军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