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一路归乡,原本心情颇为舒畅。
谁知韩当家事忽生变故,令他不由得暗暗起眉头。
“明廷,韩义公確是令支人氏,此前为辽西军中陪隶。即便兵籍不存,奴籍中也当有记录。”
“我汉家制度素来严谨,莫说是人,便是牛马器械之属,也须登记在册,怎会寻不到户籍?”
汉代律法,人口皆依附于田亩。
失去土地之民,便被称作“亡命”。
这些脱籍之人,或困於天灾人祸,无力缴纳赋税,只得流亡天涯;
或被州郡豪强兼併田產,被迫沦为家奴。
若要恢復民籍,唯有“占籍”一途一一即重新登记入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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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韩当立下军功,免除奴籍本不成问题。
然其老母与兄弟姊妹,早已沦为豪强家奴,成为他人私產。
这些私奴连奴籍都未录入,自然不受律法庇护,生死皆繫於豪强一念之间。
韩当欲救家人,无异难於登天。
这些关节,县令自然不便明言,只推道:
“老朽昏,实在不知其中缘由。或许文书有所遗漏,也或许——”
韩当勃然大怒,一把揪住县令衣领:
“我再问明廷,我家老母兄妹究竟去了何处?”
他双目赤红,声音嘶哑:“我韩当,字义公,城西杜康里人,为何县中无我籍?为何?”
老县令被晃得头晕目眩,连声道:
“壮士息怒,老夫实在不知啊!只听说前任辽西太守赵苞,乃是中常侍赵忠族亲。赵明府殉国后,赵忠遣其义子来辽西敛財蓄奴,不少在籍百姓就此脱籍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老夫前年才从阳调任令支,其中纠葛,实在不知详悉啊!”
“啊啊啊一一”韩当盛怒之下,挥拳欲击,却被刘备及时握住手腕。
“义公,此事恐与明廷无关。”
刘备目光沉静:“不必心急,我等再细细查访,定会搜到蛛丝马跡。”
韩当鬆开县令,长吐一口浊气,勉强拱手道:
“方才——得罪了。”
县令见刘备是州中来官,自不敢多言,只连声道:“老朽未能相助,实在惭愧。
刘备还礼道:
“有劳明廷了。”
二人出了县署,但见夕阳西下,余暉將人影拉得修长。
韩当步履沉重,每每问及家事,当地人皆避而不谈,或目光闪烁,或匆匆离去。
看来问题出在这赵忠的养子头上了。
与垂头丧气的韩当相比,城西酒肆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张飞与简雍正与几个酒鬼畅饮,喧譁笑闹,好不快活。
酒肆內烟气繚绕,筹交错,简雍素善交际,三言两语便与当地人熟络起来,隨口问起令支风土。
一酒客已然微,信口道:
“二位还不知道吧?咱们大汉啊,先前孝桓帝时有四虎』,如今有『十二狼』!”
他举杯痛饮,继续说道:“坊间童谣唱道:『左回天,具独坐,徐臥虎,唐两憧』,说的就是徐璜、具瑗、唐衡、左这四大宦官及其族人无法无天。如今更有十二常侍只手遮天!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
另一人接口道,声音压低了几分:
“这些没根的东西,在乡里竞起宅第,穷奢极欲。其宗族子弟遍布州郡,无恶不作。”
“在咱们辽西,就有中常侍赵忠的养子赵嵩。”
他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才继续道:“此贼来后,便掠夺良家女子为妾,其家中妇人皆饰以珍宝,擬则宫人。出入则车骑隨从,童僕满乡!”
简雍抿了口酒,似不经意问道:“宦官子弟如此张狂,朝廷就不管管?”
“管?”酒客笑,眼中满是讥讽。
“张让、赵忠是谁?那是陛下亲口认下的阿父『、『阿母』!谁管得了他们家事?”
他压低声音:“宦官们自己断了香火,就想著生前极尽富贵,四处认养义子,传国袭封。兄弟姻戚皆宰州临郡,躁百姓,与盗贼何异?”
“那些义子仗著朝中有人,为非作列。在街上见到中意女子,便驱车掳去,凌辱之后弃之路旁。若有女子欲要报官,他们竟驱车追逐,以弓箭射杀!”
“这事儿,我们都见惯了,但凡遇到那赵嵩出行,诸位还是避开些好,免得被他收拾咯。”
砰!
“无法无天。”张飞一拳砸在案上,震得酒盏乱跳:“如此当街行凶,郡中也不管?”
“谁来管?”酒客摇头嘆息,面露无奈。
“汉法规定:赎罪只需缴纳三十匹,天大的罪过都能免死。但这赎罪之权只对官员开放,平民便出五十万钱也不过减死一等。”
他苦笑一声:“更何况,即便知法,谁又敢治他们的罪?世道乱成如此地步,姦淫民女、侵吞官田、逼良为奴、蓄养私兵,在如今的大汉还算个事吗?”
他忽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只可惜了老韩家,平白遭了赵忠那养子的毒手一韩家?
简雍眼神一凛,追问道:“哪个韩家?”
酒客已然醉意朦朧:
“杜康里还有几个韩家?不就是韩当那一户嘛—听说他家女眷都被掳去了赵府,男丁则发配为奴,自己也被充入军中陪隶,真是造孽啊—”
坏了!
简雍闻此心中剧震,酒意顿消。
他一把拉起张飞,拋下一串铜钱:“多谢诸位,今日酒钱我请。”
说罢匆匆离去,留下几个面面相靚的酒客。
《后汉书》言:“宦竖皆虚以形势,威夺良家妇女闭之。”
其后四侯转横,天下为之语曰:“左回天,具独坐,徐臥虎,唐两憧。”
侯览前后夺人宅,三百八十一所,田一百一十八顷。起立第宅十六区,皆有高楼池苑,制度宏深,类宫省。
破人居室,发掘坟墓。虏夺良人妻,略妇女。
徐璜兄子宣为下邳令,暴虐尤甚,求故汝南太守李皓女不得,则劫取以归,戏射杀之。
曹节弟破石为越骑校尉,营中五伯妻美,破石求之,五伯不敢拒,妻不肯行,遂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