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微点了点头:“周將军请起,不必多礼。
他略一停顿,直接下达指令:“你且速去通传朔州刺史张俭,令他即刻前来见我。”
“末將领命!”
周平不敢有丝毫怠慢,抱拳应声,隨即转身,几乎是脚下生风,小跑著冲向城內刺史府方向。
车厢內,程咬金探著脑袋望了望窗外渐次甦醒的涇州城,扭过头对李世民说道,
“陛下,这朔州可是咱们钉在边境上的硬钉子,一直是应对突厥的前沿,粮草、军械多囤积於此,是个要紧的根基之地。”
李世民微微頷首,目光透过车窗,扫过涇州城巍峨的轮廓,语气沉稳中带著一丝沉重:“是啊,咽喉之地自武德年间至今,突厥屡为边患,时叛时降,扰得北境不寧,百姓深受其苦。朕每每思之,深觉如此反覆,终非了局。耗费国力民力,却只能换取一时安寧。希望这一次”
他瞥了眼一旁的楚天青,意有所指的说道。
“能够毕其功於一役,將突厥主力一举击溃,至少,也要打出我大唐数十年的太平光景来。”
然而,楚天青却没思考李世民话中的意思,而是问程咬金。
“从这朔州到突厥王庭,大概有多远距离”
“没多远!出了朔州往北,快马加鞭,也就百多里地的光景。那帮突厥崽子,往年秋高马肥的时候,没少从这方向窜过来打草谷!”
楚天青闻言点了点头,目光若有所思地望向北方。
百余里
嗯,的確不远。
约莫一刻钟后,刺史张俭带著一队亲隨和几名核心州府属官匆匆赶来。
他们显然是在睡梦中被唤醒,衣冠虽已匆忙整理过,但张俭的官帽戴得略显歪斜,鬢角处还带著水渍,气息也因快步疾走而尚未完全平復。
在看到李靖后,他几乎是抢步到近前,行了一个大礼。
“下官朔州刺史张俭,拜见李尚书!不知尚书驾临,有失远迎,下官疏於职守,万望尚书恕罪!”
李靖看著匆匆赶来的张俭,神色不变,只是微微侧身。
“张刺史不必多礼,非你怠慢,实是本官来得突兀,未曾提前知会。”
张俭闻言,心下顿时一宽,那股紧绷的弦鬆了几分。
的確,这如何能怨得著他
按照常理,莫说是卫国公李靖这般位高权重的宰辅重臣亲临,就算是朝廷派个普通的巡查使节,也必有快马信使作为“急先锋”,提前大半日乃至数日飞驰通报,好让地方上有足够时间准备迎接仪仗、安排食宿、整理案卷。
像这般毫无徵兆的突然过来,当真是破天荒头一遭,任谁也预料不到。
但他这口气尚未完全松完,正想著再客套两句,询问李靖深夜蒞临有何指示,却见李靖神色一肃,说道。
“张刺史,且整肃衣冠,隨我恭迎陛下。”
嗯
什么玩意儿
恭迎谁
陛下
张俭整个人都懵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李靖,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起得太猛,耳朵出了毛病。
陛下来朔州
扯淡呢
陛下可是万乘之尊!
若是亲临朔州这等边境重镇,那规制可大了去了。
前锋仪仗、护卫禁军、黄鉞白旄、龙旗凤輦,哪一样能少
沿途州县早就该接到文书,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准备接驾了!
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悄无声息的,只带著李靖一个人偷摸过来
难道难道不陛下对大唐的治安,就这么放心吗
这万一要是路上出点差池,或者朔州混进了突厥细作
张俭只觉得一股凉气沿著脊椎爬了上来,不敢再往下想。这完全超出了他对帝王出行的所有认知和理解,巨大的荒诞感和难以置信衝击著他。
不,绝对不可能是陛下!
张俭兀自摇头。
这完全不合礼制,更不符常理!定然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陛下派了某位极亲近的皇子,自己把殿下听成陛下了
要不就是李靖说错了。
但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
以李靖持重严谨的性子,说错话的可能性比突厥可汗明日亲自来朔州城门口献舞还要低。
可若不是听错,也不是戏言,那
他脑子飞速转动,试图为这匪夷所思的消息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利落地从车里跳了下来,人拍了拍衣服,一张带著几分混不吝气息的阔脸转了过来,正好对上张俭惊疑不定的目光。
程程公爷!
张俭感觉自己的头皮微微发麻。
程大將军怎么也来了
他刚要上前行礼,但下一秒,另一侧车门也隨之打开。
当看清那位从容下车的身影时,张俭只觉心跳漏了两拍。
李公爷!
张俭觉得自己的腿肚子开始有点转筋了。
就在这时,李靖已稳步走到汽车前方,伸手拉开了副驾的门。
下一刻,一道身著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英武而沉稳的身影,弯腰从车厢中从容步出。
剎那间,周遭的一切仿佛瞬间静止。
张俭的瞳孔放大到了极致,嘴巴无意识地张开,足以塞进一整颗鸡蛋。
他眼睁睁的看著李世民,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真切切地出现在他眼前。
真真的是陛下!
老天爷!
张俭內心发出一声悽惨的哀嚎。
你他娘的不是在玩儿我吧!
这一刻,什么官仪,什么体统,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张
俭只觉得一股热血“嗡”地一下直衝头顶,眼前竟有些发黑,双腿软得如同煮烂的麵条,若不是亲卫扶了他一把,险些当场就瘫坐下去。
他脑子里如同开了个杂货铺,锣鼓釵鈸一齐乱响。
“娘咧!真是陛下!他他他怎么就到朔州了”
“我这官帽戴歪了没有”
“脸洗乾净了没有”
“刚才拜见卫国公的礼数是不是不够恭敬”
“陛下会不会觉得我治理朔州不力”
“会不会以为我天天睡懒觉”
“我这刺史是不是当到头了”
“现在磕头还来得及吗”
“是应该先喊万岁还是先请罪”
这一连串的念头如疾风暴雨般砸下,让他那张原本还算周正的脸,此刻扭曲成了一个生动詮释“魂飞魄散”的符號,呆若木鸡地戳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