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该如何控制?”李靖忙问。
“分几步走。”
楚天青起身,动作麻利地从旁边的药柜里取出几样东西。
“首先,是给將军的关节加点『润滑』。”
他拿出一个比拇指略粗的玻璃小瓶,里面装著澄澈粘稠的液体,又取出一支细长的金属针筒。
“这叫玻璃酸钠,是模仿关节里天然滑液的东西。”
楚天青边用针筒小心抽取瓶中药液,边解释道。
“这东西,就是暂时给您补点『人造油』进去,让关节活动起来顺溜些,也能保护残留的软骨,减轻点痛苦。”
李靖看著那闪著寒光的针尖指向自己的膝盖,眉头都没皱一下。
征战多年,刀剑创伤都不知多少,这点自然阵仗算不得什么。
楚天青手法嫻熟,消毒、定位、进针、推药一气呵成。
药液注入关节腔时,李靖只觉膝盖深处传来一阵胀满的冰凉感,倒並无剧痛。
“倒有些清凉鬆快。”
李靖说著,大手便按在椅子扶手上,腰背一挺,作势就要站起来。
“老夫且试试这东西灵不灵光!”
“將军且慢!”
楚天青眼疾手快,几乎在李靖腰背刚离开椅背的瞬间就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李靖身形一顿,带著一丝被打断的疑惑看向楚天青。
楚天青脸上带著无奈又瞭然的笑意。
“这玻璃酸钠可不是仙丹神药。它打进关节里,需要时间均匀铺开、浸润,和您关节里原有的东西融合起来,形成一层有效的保护膜,这都需要些日子。
他伸出三根手指。
“少则三五天,多则七八天,您才能慢慢感觉到关节活动起来不那么『咯吱咯吱』响,疼痛也会一点点减轻。现在药刚打进去,您猛地一站一走,关节压力突然增大,不但不利於药液均匀分布,还可能把刚打进去的『油』给挤出来,白白浪费了不说,还可能让您更不舒服。”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將军,这治关节,也得按部就班,讲究个『文火慢燉』。”
李靖听了,先是眉头微蹙,显然对不能立刻见效有些失望,但隨即又释然。
他征战一生,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楚天青的解释合情合理。
他自嘲地拍了拍自己那条老腿,哈哈一笑。
“老夫是有些心急了,也罢,那就听你楚大夫的,横竖这腿也疼了许久,不差这三五天!”
楚天青也笑了笑,转身又拿出两个小盒子,一个里面是压著白色药片的铝箔板,另一个是装著红色胶囊的瓶子。
“这玻璃酸钠能顶一段时间,但效果不会永久,需要定期补充。”
“这白药片叫『塞来昔布』。”
他指著铝箔板道:“每日一片,饭后吃,能有效止痛抗炎。”
接著,他又拿起那个红色胶囊瓶。
“这个叫『硫酸软骨素』,您关节里的软骨得想法子养一养,让它別坏得那么快。此药便是提供一些关节软骨修復所需的养料,虽然无法让磨掉的软骨完全长回来,但能滋养残存的软骨,让它们更坚韧些,或许能稍微延缓磨损的速度。每日两次,每次两粒。”
李靖接过两种药,入手轻便,包装奇特,心中虽仍有疑虑,但楚天青展示的“探骨镜”影像和清晰的病理解释已让他信服了大半。
“楚先生费心了。”
李靖將药小心收好,隨后还是有些不死心的问道。
“当真就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
闻言,楚天青顿了顿道:“让您完全恢復如初不敢保证,但要说能让您基本行动无碍的办法,倒是有。只是这办法比较『狠』,恐怕將军难以接受。”
“哦?”李靖眼神一凝:“愿闻其详。” “开刀。”
楚天青直言不讳:“在您膝盖上切开小口,用一种精密的器械探入关节內部。若软骨磨损集中在局部,可尝试清理磨损的软骨碎屑,磨平那些扎人的骨刺礁石。若磨损极为严重,整个关节面都『磨穿了』,那便只能如同更换朽坏的榫卯一般,將损坏的关节面切去,换上人工打造的金属或陶瓷关节。此法可极大程度消除疼痛,恢復关节活动能力,效果远胜药物。”
“啊?”
程咬金嚇了一跳。
“把骨头切了换假的?这这比关羽的刮骨疗毒还要渗人啊!”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膝盖,仿佛感同身受般打了个寒颤。
他担忧地看向李靖,然而李靖虽然神色不变,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思量。
他沉吟片刻,缓缓道:“楚先生此法,听起来確是釜底抽薪之策,然而”
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左膝。
“如今边境还不安寧,突厥骑兵虎视眈眈,军情隨时可能变化。我身为统帅,隨时可能接到命令就要上战场。如果这时候开刀,就算成功了,也得很长时间休养恢復。万一在这期间战事爆发,我却因为伤病躺在床上,耽误了军机大事,那可就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这个风险,我担不起,也不敢冒。”
他的话语平静,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分量。保家卫国,征战沙场,早已刻入他的骨髓,高於个人的病痛。为了隨时能跨上战马,他寧可忍受这关节內“荆棘窝”的摩擦之苦。
程咬金张了张嘴,想劝又不知如何开口,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嘆息,拍了拍老友的肩膀。
楚天青闻言,心中也是瞭然,他点点头道。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用保守治疗的办法,靠药物配合適当的休息和锻链,尽全力控制病情,延缓恶化,保住將军的行动能力。”
“至於换关节这个手术的选择等將来天下太平了,或者將军解甲归田的时候,如果膝盖疼痛实在难忍,我们再討论也不迟。”
“这样最好。”
李靖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药盒。
“请问,楚大夫在吗?”
就在此时,一道带著几分急切的女声伴著叩门声自院外清晰传来。
“进!”
楚天青应了一声,隨即起身。
只见院外站著一对男女,衣著用料考究,剪裁精良,虽非王侯將相那般显赫,却也绝非寻常百姓人家。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年轻男子,身量頎长,体態清瘦,一张面容生得异常俊美精致,眉若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肌肤白皙胜雪。
若非他身上穿著男子式样的锦缎长衫,单凭那过於漂亮的眉眼轮廓,乍看之下,极易令人误认作是哪家绝色佳人。
他安静地立在母亲身后,神色间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侷促与隱忧。
见又有求诊者上门,李靖不欲打扰,正欲告辞。
程咬金却是个好事的性子,一把拉住他,压低嗓门道。
“哎,药师先別走!这楚小子的医馆里,求诊的十有八九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疑难杂症,俺老程难得碰上,可得开开眼,瞧瞧这回又是什么稀罕事!”
李靖虽无奈,但他也有点儿好奇。
楚天青已將二人迎入大堂:“二位请坐,不知是哪位身体有恙?”
那衣著富贵的妇人未等儿子开口,便抢先一步將他轻轻推到前面,脸上交织著焦虑与期盼。
“楚神医,是犬子!求您给看看!”
她嘆了口气,语速飞快。
“我们家在长安经营米行,也算薄有家资。就这么一个独苗,心肝宝贝似的。可唉!他早已娶了五房妻妾,三四年过去了,竟无一人能为他诞下一儿半女!起初我们也疑心是那些女子的问题,可总不能五位姨娘都有毛病吧?”
妇人说著,脸上露出难以启齿的窘迫。
“遍请了长安城里有名的大夫,汤药不知灌了多少下去,却都石沉大海,毫无动静。实在没法子了,才打听到您妙手回春的名声,特地从长安城里赶来,求楚神医给断个根源!”
她殷切地望著楚天青,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