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栖晚在难过吗？当然是难过的。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钝痛，不是因为身体残留的疼痛，而是源于对人性执念的困惑与无力。
她看着傅承煜那张被仇恨扭曲的脸，心中翻涌着无数疑问。
这个被很多人称作“疯子”的男人，到底在执拗着什么？
他的疯狂为何能蔓延到如此地步，甚至不惜用最残忍的方式去摧毁一个无辜的人？
明明祁深是他的养子，曾唤他“父亲”，在那些本该温暖的时光里，祁深也曾带着依赖的目光看向他，可傅承煜为何能狠下心，用如此极端的方式去报复？
祁深真的有对不起他吗？
姜栖晚比谁都清楚，没有。
祁深本就是祁家的血脉，当年被傅家收养，不过是命运的安排。
祁深回到祁家，是认祖归宗，是回归本该属于他的位置，这本不该成为傅承煜愤怒的理由。
可傅承煜偏偏将此视为“背叛”，仿佛祁深的选择是对他的否定，是对他多年“养育”的践踏。
姜栖晚忍不住想，傅承煜到底在因为什么生气？
仅仅是因为祁深回到了祁家，没有跟傅家一起覆灭吗？
难道在傅承煜心里，祁深的价值，只有陪着他一起走向毁灭，才算“对得起”他？
难道只有祁深跟傅家一起消失，才能填补他心中那道由执念和偏执挖出的深渊？
这些问题在姜栖晚脑海中盘旋，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
她看着傅承煜那双空洞又疯狂的眼睛，突然开口，声音虚弱：“傅承煜，祁深没有对不起你。”她的目光直视着傅承煜，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悲悯与清醒，“如果你就是祁深，如果当年你能好好对祁深，给他一个正常孩子该有的温暖与关爱，祁深不会这么对你。他是有良心的，会记得你对他的好，会用真心回报你。可你呢？你给了他什么？是无尽的怀疑，是冷漠的疏离，甚至是一次次的伤害。没有心的是你，一直都是你。”
傅承煜脸上的冷意愈发深了，仿佛有寒霜凝结在眉梢眼角。
他死死盯着姜栖晚，眼神里的疯狂再次涌动。
他缓缓歪了歪头，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僵硬，像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又像是在酝酿更猛烈的反击。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姜栖晚，你好像真的很想惹怒我对吗？”
姜栖晚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地看着他：“我只是在说事实。傅承煜，你的愤怒不是因为祁深做了什么，而是因为你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你把祁深当成你的所有物，当成你执念的载体，可他不是。他是一个独立的人，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你用仇恨去捆绑他，最终只会毁了他，也毁了你自己。”
姜栖晚看着傅承煜因她的话而颤抖的身体，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悲悯。
她知道，傅承煜的执念早已根深蒂固，不是几句言语就能彻底瓦解的。
可她依旧想尝试，想让这个被仇恨吞噬的男人看清真相。
祁深从未背叛，真正背叛的，是他自己对亲情与良知的坚守。
“傅承煜，”姜栖晚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看着祁深长大，你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不会主动去伤害任何人，更不会去背叛你。可你用仇恨去定义他，用执念去捆绑他，最终只会让他离你越来越远。你真的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吗？看到你曾经的‘养子’，因为你而痛苦一生吗？”
傅承煜的身体微微一僵，眼神里的疯狂似乎有了一丝松动。他看着姜栖晚，又想起祁深小时候的模样。
可这份酸涩很快又被执念覆盖。他猛地摇头，像是要甩开那些不该有的情绪，声音带着一丝嘶哑：“够了！姜栖晚，你别再说了！我不会放过他的，永远不会！”
姜栖晚看着他重新被执念吞噬的眼神，内心都涌起一股酸涩感。
她是真的跟傅承煜说不通的。
傅承煜根本没有再给姜栖晚说话的机会，转身匆忙离去，皮鞋踩在走廊的地板上发出急促而凌乱的声响，像他此刻慌乱无措的内心。他甚至没有回头，像是害怕只要目光落在姜栖晚身上，那句“放弃吧”就会真的钻进心里，将他多年坚守的执念彻底击碎。
门被“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也隔绝了姜栖晚最后一点试图沟通的希望。
姜栖晚躺在病床上，身体的疼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钝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刀刃在体内游走。
她的指尖无力地蜷缩着，连翻身的动作都成了奢望，只能僵硬地躺着，目光空洞地望向头顶的白炽灯。
那盏灯发出刺眼的白光，却没能驱散病房里的阴冷，反而让周围的阴影愈发浓重，她抬头看着，只觉得眼前都是一片黑暗的虚无，连光亮都成了吞噬希望的黑洞。
恍惚间，她的头轻轻靠到了身后的墙角，动作很轻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她的唇角微微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整个人疲惫又委屈。
脑海中闪过的全都是祁深的身影。
怎么还不来呢。
这个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在她的心头，越收越紧，勒得她心脏生疼。
她盯着白炽灯的光晕，仿佛能从那光晕里看到祁深焦急赶来的身影，可现实却是病房里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祁深，为什么还不来带她回家呢。
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每一个字都裹着浓稠的思念与无助，像深夜里无声的潮水，慢慢漫过心堤。
她是真的好想祁深啊。
不是简单的想念，而是深入骨髓的依恋，是灵魂深处对另一个灵魂的渴望。
她想再感受一下他手掌的温度，那温度能驱散她身上的疼痛与寒冷，想再听他叫一声“栖晚”，那声音能抚平她心中的不安与恐惧，想再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告诉自己“别怕，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