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还没有一个确切的定论,姜栖晚是死是活都尚无消息,白溪萝就已经本能地、先天地,为鹿云桃想好了最周全的退路。
她要用自己全部的力量,为女儿撑起一把遮风挡雨的伞,哪怕这伞下隐藏的是滔天的罪恶,哪怕这会让她自己也陷入不义的泥沼。
她可以为了鹿云桃,对抗全世界,也可以为了鹿云桃,无视一切道德与法律的底线。在她的心中,鹿云桃的安危,永远是第一位的,哪怕这意味着要包庇罪恶,要颠倒黑白。
白溪萝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地走到鹿云桃面前。
她的心跳却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角落的女儿,鹿云桃那张脸庞此刻却布满了泪水和惊恐。
她蹲下身,让自己与鹿云桃的视线齐平,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混合着严厉与心疼的复杂语气问道:“云桃,看着妈妈。告诉我,是不是……你真的把姜栖晚推下了深海?”
鹿云桃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句话抽走了所有力气。
她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是死死地咬住下唇,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内心巨大的恐慌和委屈爆发出来。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从那双漂亮的、此刻却盛满恐惧的眼睛里滚落,像断了线的珍珠,簌簌地砸在她昂贵的衣裙上,洇开一朵朵深色的泪痕。
她没有回答,只是将头埋得更低,肩膀不受控制地耸动起来。
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呜咽声从喉咙深处溢出,像受伤的小兽在哀鸣。
她双手紧紧地绞着衣角,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
她不敢看白溪萝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审视和担忧,让她感到无比的羞愧和害怕。
她害怕的不是法律的制裁,而是眼前这个女人的目光,这个女人的态度,这个女人是否会从此将她推开。
白溪萝看着女儿哭成这样,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那份母爱的本能,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理智和道德的考量。
她原本还想质问,还想弄清真相,可当看到鹿云桃这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时,所有的决心都瞬间土崩瓦解。
她伸出手,温柔地、带着一丝颤抖,擦拭着鹿云桃脸上的泪水,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云桃,别怕,别怕……”她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努力保持着镇定和安抚,“妈已经想好要帮你压着这件事了。就是死了一个姜栖晚,对我们鹿家来说,真的不是什么大事。”
她顿了顿,像是在给女儿吃一颗定心丸,又像是在说服自己,“祁深再护短,他也不能真的完全对上我们鹿家。我们鹿家也不是吃素的,他祁家再有势力,也得掂量掂量。”
她将鹿云桃颤抖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搂进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像小时候无数次哄她入睡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背。
“云桃,你不用太担心,妈妈在呢。有妈妈在,天塌下来,妈妈也会帮你撑着。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这番话,像是一剂强心针,又像是一把双刃剑。
鹿云桃原本只是无声的哭泣,在听到白溪萝这些袒护之词后,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决堤。
她的眼泪立刻就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再也无法抑制。她紧紧地抓住白溪萝的衣襟,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将脸深深地埋进母亲的肩窝,放声痛哭起来。
那哭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委屈、恐惧、愧疚,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绝望。
鹿云桃的脑海中,姜栖晚坠入深海时那绝望的眼神,和白溪萝此刻关切的面容,不断交替闪现。
她害怕。
怕白溪萝知道了真相后会厌恶她,会唾弃她,会像丢弃一件垃圾一样将她抛弃。
她更怕,怕那个隐藏了多年的秘密,会因为今天的事情而暴露。那个秘密,像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你现在这么宠着我,就是因为我是你的女儿,对吗?可是……可是我根本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鹿云桃在心中无声地嘶吼着,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凌迟着她的心,“我是许明月的女儿,是那个被你视为仇敌的女人的女儿!而姜栖晚……姜栖晚才是你的亲生女儿,是许明月用卑鄙的手段,调换了我们的身份!她才是你血脉相连的骨肉!”
想到姜栖晚,鹿云桃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嫉妒,嫉妒姜栖晚本该拥有的一切,白溪萝的爱,鹿家的荣耀,那个本该属于她的身份。
但此刻,更多的却是愧疚。
她亲手将那个本该享受这一切的人,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她自己,却像个窃贼一样,享受着不属于她的母爱和庇护。
“如果你知道我们的身份,还会这么疼我吗?还会像现在这样,把我搂在怀里,为我遮风挡雨吗?”鹿云桃的心被巨大的恐慌所吞噬。
她无法想象那样的结局。
在她贫瘠的情感世界里,白溪萝的爱,是她唯一的光源和支柱。如果这束光熄灭了,她的世界将会瞬间坠入永恒的黑暗。
她会变成一个真正的孤魂野鬼,一个被所有人唾弃的、身份不明的怪物。
她想开口坦白一切,想告诉白溪萝真相,想卸下这沉重的负担。
但话到嘴边,却又被巨大的恐惧所吞没。
她不敢赌,不敢赌白溪萝在知道真相后,是否会依然选择她。
她太了解白溪萝了,那份偏爱是建立在“亲生女儿”的基础上的。一旦这个基础崩塌,所有的爱,都会瞬间化为乌有,甚至变成滔天的恨意。
她厌恶这样的自己,一个胆小鬼,一个窃贼,一个凶手。
她厌恶自己对白溪萝的依赖,厌恶自己对那份虚假身份的贪恋。
可她就是无法挣脱。这份爱,像毒品一样,让她上瘾,让她无法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