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皇宫的福宁殿内,少年天子郭博斜倚在软榻上。
别说,这学自张永春的,名为葛优瘫的姿势确实格外舒服。
不愧是东晋时期写出了《抱朴子》的葛洪葛大家发明的姿势,虽然看着不咋尊正,他确实是爽啊。
把方才饮了一半的茶盏被随意搁在一旁,这冰红茶不能多喝,喝起来没个完。
郭博抬眼看向侍立一旁的小黄门,语气还是那个听不出喜怒:
“那倭国新来的使节,可都安置妥当了?”
小黄门连忙躬身,用因为缺少了灵珠和魔丸变得细声细气的声音恭敬回禀:
“回陛下,都已按旧例安置在会同馆了。
那倭使得了陛下的岁赐,感激得涕泪横流,不住地叩谢天恩,口称‘感谢大邦父仁’。
听闻送旨的孩儿们回来时,那倭一路还送到了门外十里处呢。”
郭博闻言翻了个身,哼了一声:
“果然是彼之蛮夷,畏威而不怀德。
朕还记得,年初那会儿,他们上一个使臣毛利上光,不还自称什么‘日出之尊使节’,倨傲得很么?
怎么如今换了一茬,就软成这样了?
莫非是真被朕前番调动的京营快马、边镇硬弓给吓破了胆不成?”
郭博现在是真硬气,我现在是啥啊,我是大帝啊!
我高低我得给你们这帮人厉害看看。
因此为了震慑四方使节,他把京外五州的精兵都调进来了。
这番祭天,那是做的叫一个漂漂亮亮。
现在想起来,他都有些小激动呢。
怪不得先贤都喜欢诏告四方令诸夷宾服呢,真是爽啊。
而就在郭博回想事后感想这时,殿外传来太监清晰的通传声:
“秉陛下,沐相求见——”
嗯?
郭博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随即舒展。
以前他还怕郭博,但是那是他未壮呢。
现在,他壮了,那还怕个屁啊!。
因此,他果断站起身来扬声道:“宣。”
不消片刻,须发皆白、身着紫色朝服的沐亭在黄门的引导下,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
老头看着眼看又憔悴了。
而未等沐亭完全站定,郭博已从榻上起身,脸上瞬间换上亲切的笑容,快步迎上前:
“恩师何来?快快请起!来人,看座,上饮子!”
说着,他亲手虚扶了一下正要行礼的沐亭。
沐亭却依旧一丝不苟地躬身,行了全套大礼,声音沉稳:
“老臣沐亭,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毕,方才就着内侍搬来的绣墩坐下半边身子,也不敢坐在榻上,开口恭敬道:“老臣谢陛下赐座。”
“恩师太多礼了。”
郭博坐回榻上,语气关切。
“朕本来还打算遣太医再去府上探视恩师。
听闻恩师挂恙多日,今日见恩师气色,可是大好透彻了?”
沐亭微微欠身,心说你派来的太医最好是真的来给我治病的,别是来看我死没死的。
“劳陛下挂念,老臣沉疴已去,身子勉强算是无碍了。
故而今日特来进宫,面见圣驾。”
“病好了就好,朕心甚慰。”
郭博点头,此时内侍正好端上两盏新沏的饮子。
郭博亲自将其中一盏推到沐亭面前的小几上,温言道:
“知道恩师年高,不喜寒凉之物。
这是金川楼近日新贡的饮子,名曰‘珍珠酥茶’,用的是与冰红茶相同的茶叶,却配了牛乳与黑糖熬煮。
里面那些小圆子谓之‘珍珠’,据说暖胃生津,最适宜热饮,还请恩师尝尝。”
沐亭见状,连忙起身,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哎呀,陛下!这如何使得?折煞老臣了!
还请陛下放下盏杯,由老臣自己来便是。”
郭博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亲近:
“恩师说哪里话?
恩师为国操持多年,先皇在时,便命朕以父事之,以师仪之。
这区区一盏饮子,怎能说受不起?”
他目光清澈,姿态放得极低。
小皇帝在装乖宝宝这方面还是有点本事的的。
而沐亭这才谢恩,端起那盏温热的珍珠奶茶,浅尝一口,赞道:
“果然香醇甘美,浓郁非常,甚是美味。”
他眼角余光瞥见郭博自己端起的却是一盏浮着冰块的琥珀色饮子,心中微动,却不动声色。
郭博呷了一口冰饮,只觉得一股清凉直透心脾,他放下杯盏,看似随意地问道:
“恩师此番病愈即来见朕,应该……不单是来朕这里讨一口蜜水喝的吧?”
沐亭闻言,缓缓将手中的茶盏放下,面色转为肃穆。
老头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随即竟在郭博面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声音沉痛而坚定:
“陛下明鉴。老臣此来,确有要事启奏,共有两事。”
以沐亭的地位,根本不需要行大礼,但是这老头今天跪下去了,那就不简单了。
“这其一。”
老头抬起头,他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年轻的皇帝,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恳切。
这种眼神大家经常可以在某些不太正经的电影,如强x的妻子啊,强x的小姨子啊,强x的岳母中哪些苦主脸上看到。
“便是此次大病之后,老臣深感精力衰颓,于案牍之间常觉力有不支,神思恍惚。
臣思长此以往,恐耽误国事,有负先帝托付之恩,更愧对陛下信重之德。
陛下乃英明圣主,正值励精图治之时,老臣……老臣实不敢以残躯朽骨,久踞相位,阻塞贤路。”
他顿了顿,以头触地,一字一句道:
“因此,老臣恳请陛下,准老臣……乞骸骨,归乡养老。”
此言一出,偏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郭博明显愣了一下,眼底深处有一丝难以抑制的狂喜如流星般划过。
当真?
我靠,还有这好事?
这老毕……不对,这老相爷想开了?
心里是乐得打跌,但他一张脸上还是迅速堆满了惊愕与不舍。
他身体前倾,语气充满了纠结:
“恩师!何出此言啊!
朕记得,恩师比之郭相,还尚短四载春秋吧?
郭相而今仍在太学孜孜不倦,以身择贤,为国选材呢!
恩师乃国之柱石,股肱之臣,正当其时,何以竟忍心弃朕而去?”
这俩老登都是之前留下来的老臣,他爹说过,想打压一方的时候,就把另一方提出来。
然而,以往百试百灵的办法,现在却不好使了。
沐亭伏在地上,声音带着些许虚弱坚持道:
“非是老臣忍心弃君父而去,实在是……年迈岁高,精力不济。
郭相虽比老臣多出四载春秋,可久不居庙堂。
臣虽比郭兄年轻,却已经忝居相位数年了。”
说着,老头一抬头,眼泪都下来了。
“不瞒陛下,今日出门之前,便已感头目森森,脚下虚浮。
陛下天纵英姿,已登极位,威加海内,老臣……老臣或许,也到了该退隐山林,静心修养一段时日的时候了。”
郭博都愣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老头哭啊。
然而,沐亭却还没停下,反而低头叩求开口道:
“若……若陛下虽体恤老臣年迈,却仍不准老臣致仕归田,那老臣斗胆,恳请陛下至少准老臣卸下‘东军枢密使’一职!”
说到这,他再次抬起头,目光恳切中带着一丝无奈:
“陛下明鉴,老臣本系文臣出身,蒙先帝错爱,久领东军枢密这等掌军要职,于祖制而言,本就……不甚相合。
本就是暂领,以制御诸王。
而今陛下圣烛明照,万里敬尊。
如今四方稍定,正该将此职交还陛下,或择一深通兵事的武臣担当,方是正理啊!
恳请陛下圣裁!”
ps:还有,还有,今晚后半夜还有三章,最少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