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懵逼张永春听完郭露之关于借助老者威望以制百姓的最后一策,压脸上顿时露出无比惊讶和叹服的神色,他霍然起身,对着郭露之深深一揖:
“师兄……竟连此等细微之处,人情法理之精妙结合,都思虑得如此周详透彻!
小弟……小弟真是既感且愧,与师兄相比,我先前所想,实在太过粗疏简陋了!”
要不咋说人脉这东西有用呢,这一刻张永春无比庆幸把这个大翰林从自己便宜师傅那边拐过来。
这简直是天生的副手啊,你生下来就该给我干这个!
而郭露之也坦然受了他这一礼,脸上带着温和而又不失风骨的笑容,伸手扶了一下:
“师弟不必过谦。
我郭露之好歹也忝为翰林院一员,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如今在师弟这里叨扰多时,好酒好菜,香茶细点。
平日里受了你这么多‘草料’供养,若不能为师弟分忧一二,岂不是真成了白吃干饭的闲人?
总得尽些心力才是。”
说着,郭大翰林难得语气轻松地开了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
但话刚说完,他随即神色一正,目光变得跟来检查的教导主任一样,锐利而深沉,语气也严肃起来:
“不过,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关乎根本,师弟切莫忘了。”
张永春见师兄如此神态,心知必是紧要之事,连忙收敛笑容,再次肃立,恭敬道:
“师兄请讲,小弟洗耳恭听。”
你现在是大哥,你说啥都是对的,我啥都听你的。
郭露之沉声道:
“师弟,勿要忘了前朝‘安史之祸’的教训!”
当他提及这赫赫有名的历史事件是,声音都带着警示的意味:
“这些女真部众,如今虽暂居我福兰镇,受你庇护,然其终究是异族。
若长久居于周地,却不习我大周礼仪,不通我华夏王化,其心便如野马无缰,难以真正驯服。
时日一久,族群之别日深,文化之隔难越,纵然一时能因其利而聚,也难保他日不会因其俗而异,终生离心反意!
此乃取祸之道,不可不防!”
张永春闻言,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显然对此亦有深思:
“师兄所虑,深谋远虑,直指根本!
此事,小弟不敢或忘,也早已有所准备,请师兄宽心。”
这点他很清楚,当初新华夏刚建立的时候就有这个问题。
“哦?”
而郭露之倒是有些意外,挑眉看向张永春。
“师弟竟已想到此处?不知是何良策?”
其实他也是想问问张永春的意思,毕竟抚夷这种事,在古代都能当成功绩来说,你就算这个难度吧。
而终于说到自己长出的张永春脸上露出笃定的笑容,解释道:
“师兄不必担心教化之事。
小弟虽不才,未能如师兄般遍览经史子集,但也深知‘教化之功,润物无声’的道理。
既为一方父母,便有责任教化四方,移风易俗。”
他详细说道:
“因此,在决定接纳女真部众之初,我便已着手筹备。
如今,教授女真幼童的蒙学学堂已然备好,启蒙的讲师也已就位。
不日便可开课,从《三字经》、《千字文》启蒙,兼习简单的周人礼仪、算数。”
他眼中闪烁着长远谋划的光芒:
“天长日久,耳濡目染之下,这些孩子自小学习我华夏文字,诵读圣贤篇章,潜移默化之中,自然会对我们煌煌华夏之风生出向往之心,认同之感。
待其长大成人,其心其志,便已与周人子弟无异,自愿永为我大周之民。
此乃固本培元,潜移默化之策。”
“而我也准备成立一家友谊工坊,收纳夷民妇孺入场与我大周妇孺,同吃同住同劳动。
以此时间久了,自会有手足之情。”
郭露之听着张永春的阐述,先是惊讶,随即脸上露出了极为欣慰和赞赏的笑容,他忍不住捋着胡须,连连点头:
“妙哉!妙哉!好一个‘天长日久,心慕华风’!好一个‘同吃同住同劳动’!
没想到师弟所思所谋,竟比为兄还要精深一层!颇有古周亚夫之分。
为兄本只是想着,当设一总管学堂,强制所有归附女真之人,无论长幼,皆需入学习礼,以期速成。
却未想到师弟直接着眼于其下一代与家小妇孺,此策更显高明,根基更为牢固!”
张永春谦逊地笑了笑,接着分析道:
“师兄过奖。
那北边的辽国,早年也曾行过类似强制贵酋子弟入学之策,然其人多已成年,心思已成,汉化多有反复,难以真正撼动其根基。”
他这也算拾人牙慧,踩着辽人过河。
当初阿骨打能起事也是因为这一点。
说着他用手比划着,形象地比喻道:
“而少年孩童,则如同刚掘出之湿泥,新揉和之面团,可塑性极强。
搓圆捏扁,塑造成型,皆可随我心意而行。
从其懵懂时着手教化,方能收到奇效。”
老美当初就是靠着这个,养出了一大批的恨国党和小公知。
郭露之闻言,哈哈大笑,心情极为舒畅:
“好!好一个‘刚撅之泥,新揉之面’!
此比喻精当,道理透彻!
如此,为兄便拭目以待,静观师弟这‘教化之功’如何施展了!”
笑罢,他仿佛想起什么,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望向窗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与思念,语气也变得有些飘忽:
“只是……不知师弟准备何日返京复命?
这北地的风雪虽别有一番景致,终究非久居之乡。”
张永春察言观色,试探着问道:
“师兄忽然问起归期,可是……想念京中的师父他老人家了?”
那老王八蛋有啥好的?
郭露之却缓缓摆了摆手,收回远眺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丝复杂难言的神情,语气带着几分官场中人的感慨:
“倒也并非全然为此。
实在是……眼看元日将至,京畿各部院衙门都需封印放假,清算一年公务。
我心中不免记挂翰林院中那些同僚,不知他们手头的文书典册可曾整理完毕,今年的述职考功可曾应付过去?
唉,同为朝廷臣工,想到他们或许还在为岁末公务焦头烂额,我却在此处清闲,心中……竟有些莫名的不安了。”
说着,郭露之走到窗口,目光流连。
“不知他们的案牍处理完了吗?”
“处理不完,根本处理不完!”
户部侍郎上官彦都疯了,伸手推开桌上的案牍。
怎么今年平白无故多了这么多的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