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元观立在陵阳郡治，泽阳府四十里外的清涧山上。
这观不大，依着山势错落，伴着松柏清泉，青瓦素壁，石阶斑驳。
徐衍站在观门外，一时有些出神。
他想起了自己上一次来此时的情形。
那时的自己，还是一个宛如丧家之犬般，朝不保夕，刚刚入道的小修。
为了寻一处庇护，只能攀交情，说好话，交灵石，低声下气地只求牛有道能收留自己。
这才过去多久？一切似乎都已不同。
“徐师弟，这边请。”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打断了徐衍的思绪，他抬眼望去，正是薛碧婵。
这位师姐今天穿得颇为郑重，一身淡青色衣裙，头发也细细挽起，插着一根素雅的玉簪，瞧着倒象个大户人家的闺秀，不似往日的修士打扮。
徐衍嘴角微翘，调笑道：“师姐今日打扮得如此漂亮，可是要去与哪家公子相看？”
换作前几次，薛碧婵少不得要回敬几句，或嗔或笑。
可今天，她却只是平和地笑了笑，并未象往常那般反应，始终低眉敛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师弟说笑了。”
徐衍见状，耸了耸肩，心中了然，看来今日之会，这位师姐也只是个传话的，多说无益。
他停下脚步，并不打算进观，只淡淡道：“烦请师姐转告一声，就说徐衍请师伯观外一见。”
徐衍可不会蠢到进这朝元观，自己才用过一回“瓮中捉鳖”的计策，可不想被人家依葫芦画瓢再来一次。
这朝元观是牛有道的老巢，观中的阵法，想都不用想，绝不会差到哪里去。
薛碧婵似乎也早有预料，并未多话，只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回观内，向牛有道通禀。
片刻功夫。
“哈哈哈哈！师侄，你总算来了！”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观内传来，牛有道大步流星地走出山门，满脸堆笑地向徐衍走来。
刚走了几步，他的脚步猛地一顿，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炼气四层？！
牛有道心中掀起滔天巨浪，这妖孽…又突破了？！
不过，毕竟隔了三个月，又有那日破境之象在前，牛有道很快便压下了心中的思绪。
他脸上的笑容堆积得更加璨烂，仿佛方才的停顿从未发生过。
‘哼，老狐狸。’徐衍心中冷笑，脸上却也扯起了同样虚假的笑容，抱拳道：“师伯别来无恙。”
两人心照不宣地寒喧了两句。
牛有道倒也未提让徐衍进观之事，只是一转身，沿着观外的山道向更高处走去。徐衍默不作声地跟上。
两人走了一小段路，山势愈发清幽，周遭只剩下清泉流过山石的潺潺水声。
“师侄，”牛有道率先开口，语气诚恳，“你要什么，尽可以提，那《青蚨符卷》虽说出自‘丙离道’，尊贵玄妙，可也仅仅是传承而已，不如现成的灵石资粮来得用处大。”
“丙离道？”徐衍抓住这个名字，若有所思地说道：“师父临终前只说，若我在符道上有潜质，便一定要将那张【丙炎符】画出来。”
牛有道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一丝追忆：“那时我与你师父还有书信往来，据他所说，这【丙炎符】，便是那‘丙离道’筛选弟子的手段，若能画出此符，便可算作这仙门的外门弟子，并且能在画符功成之时，福至心灵，体悟一门上佳功法。”
他顿了顿，接着道：“这等仙家神通手段，我亦不知真假，不过，以我对师弟的了解，他那人一向大方，又是个藏不住话的。”
“准是什么时候，把这事跟你那杂种师兄说了…那杂种起了贪念，怀疑师弟已经得了功法藏私，这才…酿出大祸。”
徐衍笑了笑，不置可否，他转头看向牛有道，目光锐利：“师伯，既然要谈，总得先知道一下，你背后的正主…那位顾家人的想法吧？”
平心而论，徐衍对牛有道这一脉全无好感，哪怕先前确有庇护之恩，可又是谋夺传承，又是找人搜魂，这份恩情早就败了个干净。
只是如今自己实在势单力薄，不管是图自保还是要报仇，都得把能利用的利用起来。
牛有道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师侄厉害！老夫确实与一位顾家的大人交情深厚。”
“牛师伯你在散修中算是了不得的人物了，但在周家面前，依然算不得什么。”徐衍缓缓道，“可自我进了赵国，再没有遇见任何周家派出的追捕之人，能有如此实力的，想必也只有掌控赵国的顾氏了。”
牛有道脸上并无不满之色，只淡淡地纠正道：“错了，准确来说，是周芳那一脉，而不是整个周家，这些修仙世家势力广大，族人众多，内里多的是勾心斗角。”
“除非遇上大事，不然各房各脉大都各行其是，若是整个周家的意思，那可断断护不住你。”
徐衍心中雪亮，看来牛有道背后的那位，也只是顾家的其中一脉。
“不过那周芳可未能被上宗看上，他这一脉也不能代表整个周家，真正的天骄早早就去了上宗修行，像顾家就有一位拜在了上宗大人的座下修行。”
徐衍眼睛一亮，问道：“师伯可知这上宗是何宗门？实力如何？立在何处？”
“上宗？”牛有道眼中闪过一丝向往，“我也所知不多，只知道周边几国，如赵国、陈国、胥国，皆是在上宗治下，只有北边的燕国，不在此列。”
“这些修仙世家，说白了，也是替上宗牧守一方的附属家族，若真出了了不得的天才，早就入了上宗修行了。”
‘若是如此，那这些世家的势力话语，除了自身的实力外，更取决于在这‘上宗’内的关系。’
‘该打探一下这‘上宗’的情况，和周家在‘上宗’内的关系了。’
徐衍还想趁机多试探些上宗的秘辛，却被牛有道摆手打断。
“师侄不必再套我的话了，”牛有道叹道，“老夫所知，皆已尽数告知，就是为了安你的心；我那师弟将你托付于我，想必也是知道，我肯定有庇护你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