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出小寒山坊市笼罩的幻阵，徐衍便停下了脚步。
前方不远处的山道上，一道窈窕身影俏然而立，正是薛碧婵。
她似乎在此等侯多时，见到徐衍的身影，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随即快步迎了上来。
“徐师弟，可让师姐我好等。”
薛碧婵本是个骄纵的性子，只是此次事关重大，她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当日受了师命，她便火速赶往小寒山，动用了朝元观在坊市里的暗线，才打探到徐衍竟住在王氏法器铺。
她本想直接上门，可一想到天渊岭那魔修的下场，又强行按捺住了冲动。
能悄无声息地反杀一个敢设陷炼血的魔修，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炼气一层修士能办到的。
她也不敢贸然上门，生怕惹恼了这位手段莫测的‘师弟’，只得耐着性子苦等。
“师姐怎地来了？莫不是一月不见师弟，思念得紧了？”徐衍看着她，脸上挂着一贯的轻挑笑意。
薛碧婵闻言，柳眉微蹙，正要发作，目光却微微一缩。
‘炼气二层？！’她心中一惊。
这才多久？下山时不过炼气一层，如今竟已突破。
自己修炼近七年，也不过刚刚摸到炼气三层的门坎，师父已经觉得速度不慢。
这臭小子的进境速度，怕是不弱于那些修仙世家的子弟了。
薛碧婵心中愈发警剔，强压下情绪，轻声道：“师弟真是天纵奇才，下山一趟竟有如此精进，可喜可贺。”
“哪里哪里…都是师伯教导有方。”徐衍打了个哈哈，话锋一转，“说吧，牛师伯又有什么吩咐？”
见徐衍直入正题，薛碧婵也收起了心思，正色道：“师父说，‘师侄此次历练已经足够，该回山静修了。’”
徐衍闻言，嘴上依旧挂着笑，心中念头却飞速转动起来。
一走了之？
念头刚起，便被他否决。
走是能走，但毫无意义。
小叶山周家暂且不提，单是牛有道这一关就过不去。
炼气六层，能御剑飞行，又在此地经营多年，对周遭几郡的地势了如指掌，自己两条腿怎么跑得过？
更何况，那老家伙还是个积年的符师，身上符录法器不知凡几，自己如今虽然实力大进，但差距依然太大，正面硬拼，毫无胜算。
更何况，一旦自己先撕破脸皮，那就再无转寰的馀地了。
“师姐，这荒郊野岭的，就你我二人，你看…”徐衍故意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语气暧昧。
“你…你放尊重些！”薛碧婵俏脸一寒，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身上真气涌动，戒备万分。
“哈哈哈，师姐莫怕，开个玩笑。”徐衍见状，朗声大笑，心中已有了定计。
‘目前自己最缺的就是时间，回去虚与委蛇，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牛有道对《青蚨符卷》志在必得，必然有后手，但他此刻对自己的实力，必定有着极大的误判。
他不知道自己会将所有灵石换成法剑与符录，更不知道自己修习的《太清剑经》有多玄妙，也就不会想到，一柄趁手的法剑在自己手中，意味着什么。
他准备的后手，多半不会超过炼气初期的范畴，毕竟代价太高，他也难掌握主动。那后手，估计不会比天渊岭的魔修强上太多。
只要自己小心谨慎，不中了什么阴招，正面一战，毫无问题！
短短几息之间，徐衍便已将利弊权衡清楚。
他收敛了笑容，对薛碧婵正色道：“师伯说的是，我在外游荡许久，确实该回去静心修行了。”
见徐衍答应得如此爽快，薛碧婵反倒有些意外，但既徐衍已答应，她也不想多问。
两人一路无话，返回烟霞峰。
回到那熟悉的洞窟，徐衍二话不说，便从储物袋中取出那面金煞阵盘，注入真气。
嗡！
一层淡金色的光幕瞬间升起，将整个洞口牢牢笼罩，光幕之上，阵符流转，隐有锋锐之气透出，与在天渊岭时一般无二。
……
朝元观。
薛碧婵将徐衍的反应一五一十地向牛有道禀告。
牛有道听完，只是以手捋须，脸上看不出喜怒。
“师父，那小子回来就布下了阵法，防备心很重。”薛碧婵忍不住说道。
“无妨，由他去。”牛有道淡淡开口，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鹤符录，上面灵光闪铄，“孤竹那老鬼给我传信了，七日后便到，为了赶路，竟不惜用了一张中品飞鸟符，嘿，真似条饿疯了的狗，闻着点肉腥味就什么都忘了，上赶着来投胎！”
他言语中满是讥讽，顿了顿，又思忖片刻，对薛碧婵道：“你再去一趟烟霞峰，把这个消息告诉那徐小儿。”
“什么？”薛碧婵大为不解，“师父，我们为何要提前告诉他？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牛有道瞥了她一眼，并未解释，只是平静地说道：“就说，我有一位精通阴鬼之术的老友，七日后将至观中叙旧。”
“是…弟子遵命。”
薛碧婵心中纵有万般疑惑，也不敢违逆师命，只得领命而去。
烟霞峰，洞窟前。
薛碧婵站在金煞阵外，将牛有道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了洞中的徐衍。
徐衍听完，沉默了片刻。
一瞬间，他便明白了牛有道的全部用意。
这位‘师伯’，对他师父徐元海，终究还是存了一丝旧情。
但散修的世界，不过弱肉强食之理，情谊在利益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牛有道提前告知自己，不是心慈手软，而是在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他自觉极小的机会，来对得起那一丝旧情。
同时也告诉自己，老老实实等着，七日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现在跑则他绝不心慈手软。
他找来的那个‘老友’，多半还会【搜魂术】吧。
七日之后，那人一来，若自己不敌，身死道消，神魂被搜，那《青蚨符卷》自然就落入了牛有道手中，一切尘埃落定。
可若是…自己能轻易反杀此人呢？
那么，自己就有了与牛有道平等对话，甚至讨价还价的资本。
毕竟牛有道事情还没做绝，有转寰的馀地，一个修行如此快，能以炼气二层反杀炼气四层的天才若是成长起来，带来的好处怕是比《符卷》还大。
至于《符卷》除了抢…还能谈，他知道自己师仇在身，缺少资粮，时间紧迫，未必不能换。
“多谢师姐告知，还请转告师伯，小侄知道了。”徐衍的声音从阵法后传来，平静无波。
待薛碧婵走后，徐衍看着眼前流转的金光。
‘既然要如斗蛊一般，那便看看，牛师伯的这位‘老友’，家底究竟有多厚吧。’
他心念一动，掐了个法诀。
笼罩着洞口的金煞阵盘，光芒一敛，缓缓沉寂下来。
他要的，可不是拒敌于外，而是…瓮中捉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