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吕范,愿降明公。
刘琦端坐马背上,目光扫过洞开的城门,沉声问道:“如今城内局势如何?尚有多少兵马?”
吕范抬起头,语气谨慎地回禀:“明公,如今城内除末将所部千余人外,周瑜麾下尚有两三千兵马,另有数百伤兵分散各处。”
刘琦听后点了点头,追问道:“方才城门洞开,可是周瑜又施诡计?”
“非是周瑜之计。”
吕范连忙解释,“乃是周仓将军死守绞盘室,苦战至今,见明公大军到来便打开城门。”
说到周仓,吕范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直接在刘琦面前吹捧起周仓:“明公麾下这周将军当真了得,以区区数百残兵,竟能在重重围困中坚守两个时辰,实乃当世虎将!”
“周仓还活着?”
刘琦闻言,眼中闪过惊喜之色,立即对左右吩咐,“快,传周仓来见!”
不多时,周仓在两名士卒搀扶下蹒跚而来。
周仓浑身是血,甲胄残破,却仍强撑着要行军礼。
刘琦急忙下马相迎,亲手扶住周仓。
“元福!(周仓字)”
“这一战苦了你了!”
周仓强忍伤痛,挺直身躯,声音虽沙哑却异常坚定:
“为主公效力,在所不辞!”
这句话虽简短,却让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刘琦凝视着周仓满是血污的脸庞,良久才重重点头,转身对众将道:
“今日若论首功,非元福莫属!”
周仓激动得热泪盈眶,还要说什么,却被刘琦止住,命人即刻送他下去医治。
而此时刘琦部众已陆续接管北门城防,控制了各处要冲。
是以,刘琦正待率众入城,吕范却一咬牙,强压下心头那份羞耻,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明公,周瑜此刻正在都督府中养病,尚不知城防已失。”
“末将愿领一支精锐,以汇报军情为由直入其寝处,必可兵不血刃擒获周瑜!”
吕范这话一出,在场众将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吕范。
在众人各异的注视下,吕范有些羞愧地垂下头,随后声音虽低却异常坚定:“此战末将寸功未立,愿以此微劳,报效明公接纳之恩。”
刘琦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当即抚掌笑道:“好!若能兵不血刃擒下周瑜,子衡当记大功!”
刘琦心道:吕范此计若成,可免去多少士卒伤亡;若败,亦可试出吕范真心,无论如何,于我皆有利。
刘琦略作思忖,转向陈武:“子烈,你与子衡同去,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陈武,字子烈,庐江人士,因犯事逃亡至襄阳。
自刘琦穿越而来后,听闻此名后刘琦心中虽然有些惊奇,但未多想,毕竟同名之人何其多也。
但随后刘琦与其几番交谈下来,发现此人不但武艺超群,更难得的是谈吐间颇有见识,绝非寻常武夫。
刘琦由此断定,这必是未来那位江表十二虎臣之一的陈武。
至于为何历史轨迹改变,未随孙策而去,跑到襄阳被原主收入府中做护卫,那刘琦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刘琦记得史书中明确记载,这位陈武乃是江东有名的领兵将领,既能在青史留名,必有其过人之处。
故而自出襄阳以来,刘琦几次三番想将陈武外放为将,让他独当一面。
只是陈武始终以只善护卫,不谙统兵为由,屡次婉拒刘琦提拔之意。
想到这里,刘琦心中暗叹:这般将才,岂能长久屈居护卫之职?
是以,今日刘琦便让陈武随吕范一同去擒获周瑜,一来也是既是要监视吕范,防止他临阵反复,二来是要给陈武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为陈武日后外放铺路。
虽说刘琦身为主公,大可一纸令下便将陈武外放为将。
但刘琦更明白,若无军功在身,贸然提拔只会让其余将士不服。
今日这个机会正好——既让陈武立下擒拿周瑜的大功,又顺势考察吕范诚意,可谓一箭双雕。
待陈武建功归来,再行封赏便名正言顺,任谁也无话可说。
想到这里,刘琦嘴角微扬。
这乱世之中,其他诸侯为识人用人殚精竭虑,既要发掘人才,又要担心所托非人,又要防备部下怀有二心。
但刘琦不同——青史如镜,早已将每个人的才能品性照得分明。
而但凡能在史书上留名的,能力自然毋庸置疑。
至于忠诚,刘琦始终相信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的道理。
只要自己能做到解衣推食,以诚相待,再给臣属一个光明前程,九成九的人都愿以死相报。
陈武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抱拳道:“末将领命!”
吕范见刘琦派来的是贴身护卫统领,心中既感压力,又觉宽慰。
压力在于,此行若有半点差池,必被当场格杀,宽慰在于,这至少说明刘琦有意用他,而非单纯疑他。
“末将定不负明公所托。”吕范深深一揖后,领着一队士卒与陈武并肩往都督府方向而去。
刘琦目送陈武与吕范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随即转向侍立一旁的陈应:“你即刻率襄阳锐士控制城中各要道,但凡遇到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陈应抱拳领命:“末将明白!”
随后,陈应当即点齐麾下襄阳锐士,分作数队疾驰接管夏口各处要道。
而此时都督府内室中,周瑜卧在榻上,脸色惨白如纸,紧捂胸口,额间渗出细密冷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嘶哑的杂音。
忽然胸口一阵剧痛袭来,周瑜猛地蜷缩起身子,手指死死攥住衣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胸口是不是的疼痛,这些症状周瑜自那夜被刘琦书信气得呕血后苏醒后便时常发作。
而此时,吕范陈武也来到了都督府外。
但见朱漆大门紧闭,门前肃立着八名持戟卫士。
见状吕范理了理衣冠,带着陈武等士卒上前朗声道:“我乃吕范有紧急军情,要禀报都督!”
门前卫士见是吕范,当即躬身行礼:“吕将”
然话音未落,陈武已如猎豹般疾步而前。
刀光一闪,当先两名卫士喉间已现血线。
其余精锐一拥而上,刀剑齐出,不过瞬息之间,八名卫士已尽数倒地。
“开门!”
陈武低喝。
两名士卒奋力推开沉重的大门。
府内闻声赶来的护卫尚未弄清状况,便见吕范率众涌入,刀光剑影间,又是一阵短促的厮杀声。
吕范面不改色,踩着满地血污大步向前。
这一路上但凡遇到护卫,陈武皆是毫不留情地率众扑杀,根本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
不过片刻功夫,众人已杀到内院门前。
吕范站在门槛处,望着院内熟悉的景致,深吸一口气,率先迈入这座江东军的核心所在。
当吕范与陈武推门而入时,周瑜正倚在榻上。
周瑜的目光在吕范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陈武陌生的面孔,最后落在吕范略显闪躲的眼神上。
而城外喊杀声早已停歇,府内方才的厮杀声犹在耳畔,以周瑜的智谋而言,早就猜到了城中定然是出现了重大变故。
而陈武这个生面孔出现不过是验证了周瑜心中所想而已。
“你降了!”周瑜缓缓开口,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吕范闻言,有些羞愧地撇过头去,不敢直视周瑜的目光。
陈武手按剑柄,警惕地注视着周瑜的一举一动。
陈武原以为会看到一个狼狈不堪、惊慌失措的周瑜,却不料周瑜虽病体支离,但身上的气度却未曾折损半分,只是静静坐立在床榻上。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周瑜沉重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
良久,周瑜见吕范垂首不语,便缓缓撑起身子,尽管胸口仍阵阵作痛,却仍强撑着整理好凌乱的衣襟,将散落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好。
“走吧。”
周瑜整理好衣冠,声音平静得仿佛只是要去参加一场寻常的会面。
“带我去见刘琦。”
此刻的周瑜心中疑云密布:孙权是生是死?
那万余江东精锐何在?
刘琦究竟如何识破他精心布下的诈降之计?
这些疑问像毒蛇般啃噬着周瑜的内心。
若不是有这些疑问在心头萦绕不去,以周瑜心性,早在判断出城池已破、大势已去的那一刻,便会毫不犹豫地拔剑自刎。
他周瑜年少成名,心高气傲,岂能忍受沦为阶下囚的屈辱?
周瑜就是想要在临死前问问刘琦究竟是如何识破这个连周瑜自己都觉得完美的计策?
周瑜不明白,自己布下的局堪称天衣无缝:黄盖与他当众争执,杖刑之苦实实在在,投降的理由更是合情合理——老将不堪受辱,转投明主,在这乱世中再寻常不过。
这等苦肉计,任谁都会信以为真。
怎么就被你刘琦给识破了呢?
陈武注视着周瑜整理衣襟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陈武心中暗叹:难怪主公常说江东周郎,非比寻常,这等风范,确实令人心折。
是以,陈武不由得松了松紧握剑柄的手,语气也不自觉缓和了几分:
“周都督既然愿往,便请速行。末将奉命护卫,还望都督莫要耽搁。”
说着,陈武侧身让出通路,四名精锐士卒分列周瑜左右。
吕范在后方欲言又止,周瑜却已率先向门外走去,步伐沉稳得不似重病之人。
陈武紧随其后,吕范迟疑片刻,终究低着头跟了上去。
穿过廊庑时,周瑜目不斜视地踏过地上的血迹,对两旁倒伏的侍卫尸首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