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刘琦一声令下:“将那敌将拿下!”
命令一出,数百名襄阳锐士立即列阵前压。
这些精锐士卒步伐整齐,甲胄铿锵,长枪如林般向前推进,瞬间就将蒋钦残部围得水泄不通。
蒋钦环视四周,但见:
内圈是邓龙所部死死纠缠,外圈是襄阳锐士铁桶般的包围。
放眼望去,尽是寒光闪闪的枪戟,层层叠叠,密不透风。
蒋钦奋力格开邓龙一枪,喘息着后退数步,绝望地发现已无路可退。
“将军!”副将浑身是血地靠过来,声音颤抖,“突突不出去了!”
蒋钦望着那些步步紧逼如铁桶般合围而来的襄阳锐士,又看了眼身边仅存的百余名面露惊惶的士卒,蒋钦心中百感交集。
既愤恨于孙权不听劝阻一意孤行,又无奈于局势的无可挽回。
这数月来的战事历历在目:四月,孙策虽阵斩黄祖夺取江夏,但随后却在津乡被刘琦大败,损兵折将不说,连同自己也身受重伤不治而亡。
随后孙权继位后他与吕范多次劝谏,认为当务之急是暂弃江夏,退回江东巩固内政。
可孙权一意孤行,执意要取江夏。
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是徒劳——刘琦既已出现在此,说明黄盖诈降之计已然败露,只怕孙权亲率的那万余精锐也已凶多吉少。
念此,蒋钦将手中大刀一丢,“哐当“一声落地。
既然大势已去,蒋钦又忍心让这些忠心追随的儿郎白白送死?
“罢!罢!罢!“蒋钦长叹一声,推开想要扶住他的亲兵,朝着刘琦方向单膝跪地:
“败将蒋钦愿降!”
邓龙见状,不由得撇了撇嘴。
他本指望能好好教训一下这蒋钦,以报当初被江东士卒一路追杀之仇。
谁知蒋钦竟如此干脆地投降了,倒让邓龙满腔战意无处发泄。
“将这厮绑了!”邓龙挥手下令,语气中带着几分扫兴。
随后邓龙亲自押着蒋钦,朝刘琦所在走去。
而此时夏口城墙上的绞盘室内,周仓拄着卷刃的长刀,望着身边仅存的六七十名弟兄,心头沉重。
吕范所部的猛攻一波猛过一波,木门上已布满裂痕,守军箭矢早已用尽,全凭血肉之躯在苦苦支撑。
“大当家的,东侧缺口快守不住了!”
一个满脸是血的士卒,快步走到周仓跟前嘶声喊道。
见状,周仓正要亲自去堵缺口,却忽然发现外面的喊杀声渐渐停歇。
更令周仓诧异的是,原本密集的撞击声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慌乱的嘈杂声。
“退了!江东军退了!”
而处于前头的士卒有几名胆大的走出绞盘室,只见先前还挥戈执矛往里厮杀的江东士卒,此刻间却如潮水般退去。
闻此消息,后边的周仓等人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机。
片刻的死寂后,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喘息声。
不管江东军为何退去,但与周仓等人而言,也算是一幸事,至少能让他们喘口气了。
良久,周仓见外面始终没有新的动静,这才小心地推开绞盘室那扇残破的木门,缓步走出。
而眼前的景象让周仓怔住了。
方才还如潮水般猛攻的江东军,此刻竟全都朝着城外的方向张望,个个面色惶惶。
吕范更是死死攥着城墙垛口,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而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周仓赫然看见那面在晚风中猎猎作响的“刘“字大旗!
“是主公主公来了!”
周仓扶着墙垣,望着城外那支威风凛凛的大军,先是愣了片刻,随即那张布满血迹和汗渍的脸上绽放出狂喜之色,忍不住仰天大笑,苦战多时的疲惫和身上的伤口疼痛仿佛一扫而空。
“哈哈哈哈!主公果真来了!主公果真在两个时辰内到了!”
周仓转身对着陆续走出来的部下,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弟兄们看见没有?俺说了主公两个时辰内到必到吧!”
但周仓说着说着,语气中竟有些哽咽,低声喃喃自语:
“主公没骗我真的没骗我两个时辰内必至”
先前在绝境中,周仓反复用“两个时辰内必至“来鼓舞士气,与其说是鼓舞士气,倒不如说是给自己一个支撑下去的信念。
而周仓这幸存几十号弟兄的闻言,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有人相拥而泣,有人跪地感谢上苍,更有人激动地拍打着彼此的肩膀。
这两个时辰的生死煎熬,此刻都化作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就在这欢呼声中,周仓猛地回过神来。
周仓抹了把脸,强压下激动的情绪,厉声喝道:
“现在还不是庆贺的时候!快,打开城门迎接主公!”
说着,周仓率先冲向绞盘,幸存的士卒也立即反应过来,纷纷跟上。
在众人合力之下,沉重的绞盘缓缓转动,紧闭许久的夏口北门终于徐徐开启。
就在周仓打开城门的同时,刘琦已从降将蒋钦口中得知城内虚实。
刘琦凝望着洞开的城门,眉头微蹙——这究竟是周仓成功守住了城门,然后开启的城门,还是周瑜的又一出引君入瓮之计?
庞统在旁低声道:“主公,周仓所率不过千余杂兵,面对周瑜有心设伏,能否坚守至今尚未可知。此时城门突开,当下有诈。”
而刘琦也正为此担忧,周仓虽然勇猛,但从蒋钦口中得知城内虚实后,刘琦实在难以相信周仓能在如此劣势下坚持到现在。
四千兵马被截去一半在城外,周仓仅率不足两千人陷入瓮城,面对周瑜精心布置的埋伏,可谓九死一生。
更不用说还要杀出一条血路占领绞盘室,这简直难如登天。
正当刘琦犹豫是否该先派一支小队入城查探时,刚降的蒋钦上前躬身请命:“明公!”
“吕子衡(吕范)与末将素有深交,每每谈及战事,常对孙仲谋(孙权)刚愎自用深感忧虑。”
“如今大势已去,末将愿往说降吕子衡投于明公麾下。”
蒋钦深知自己初降新主,若不立即立功,难保不会遭人轻视。
而吕范与他相交多年,先前二人私下常对孙权的刚愎自用摇头叹息。
如今若能劝得老友来降,既能在新主面前展现诚意,又能拉挚友一把,实是两全其美。
庞统闻言,向刘琦微微颔首:“蒋将军所言在理。若能说降吕范,既可验明虚实,又能免去刀兵之灾。”
刘琦见庞统也这般说,当即准允:“既然如此,就劳烦蒋将军走这一遭。”
领命后,蒋钦单骑来到城下,仰头高呼:“子衡!且听蒋某一言!”
“孙仲谋万余精锐已在荆州大营全军覆没,此刻尸横遍野!周都督纵有通天之能,如今困守孤城,外无援兵,内无粮草,此刻不降更待何时?!”
蒋钦这番话如惊雷炸响,城头上的江东士卒顿时骚动起来。
有人惊恐地交头接耳,有人绝望地瘫坐在地,更有人已经悄悄松开了握紧兵器的手。
城头的吕范俯视着这个昔日同僚,神色复杂。
此刻的吕范,比之前的蒋钦更加绝望,更加愤恨。
蒋钦的愤恨绝望,更多是困兽之斗的愤懑,是孙权屡谏不从的怨气。
而吕范作为追随孙氏多年的老臣,则看到的是更深层的危机
孙策、孙权兄弟在江夏接连折损数万精锐,江东野战之卒已十去七八。
对于孙氏这种靠武力刚建立数年的政权来说,这等损失可谓伤筋动骨,已然摇摇欲坠。
而等此战败讯传回江东,当年孙策以雷霆手段夺取江东,屠戮过甚,结怨太多,那些被孙氏武力压制的山越部族、心怀异志的世家大族,必将群起发难。
而这时,城下的蒋钦,见吕范站在墙头沉默不语,误以为这吕范要为孙权尽忠职守,便继续劝道:“子衡!”
“孙仲谋不听良言,致有今日之败。难道你要为这等庸主殉葬吗?”
吕范望着城外严阵以待的荆州大军,又回头看了眼城内惶惶不安的士卒,长叹一声:“公奕(蒋钦)不必多言”
吕范缓缓解下腰间佩剑,对城下高声道:“我这就开城投降,还请公奕为我引荐刘府君。”
此刻吕范心中已有计较,既然大势已去,不如主动投诚。
而周瑜此刻正在府中养病,若能助新主擒获这位江东都督,必是大功一件。
虽然吕范向来重义,实在不愿行此卖主求荣之事。
但既已决定改换门庭,吕范也深知在这乱世之中,若想在新主麾下立足,就不得不献上一份够分量的投名状。
蒋钦在城下听得吕范应答,当即朗声应道:“子衡放心!蒋某必当为兄引荐!”
不过半刻钟工夫,蒋钦便见那黑幽幽的门洞内走出三个人影。
吕范卸了甲胄,只着一袭青衫,在两名护卫的陪同下缓步而出。
蒋钦迎上前去,二人相视一眼,俱是无声。
蒋钦微微颔首,吕范会意,三人便径直朝着刘琦大军所在行去。
来到刘琦马前,吕范整了整衣冠,单膝跪地:
“败将吕范,愿降明公。”
刘琦端坐马背上,目光扫过洞开的城门,沉声问道:“如今城内局势如何?尚有多少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