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仓深吸一口气,朝着那幽深的门洞低吼:
“兄弟们!随俺——进城!”
说完周仓一马当先,率领前军快步穿过护城河吊桥,进入城门甬道。
而一进入瓮城范围,周仓眼中精光一闪,突然出手如电,一把扣住身侧的张南手腕,同时大刀已架在其颈侧。
“张校尉”周仓声音低沉却充满了威胁之意。
“为确保万全,还请委屈片刻,待俺控制住城门要地,再与你把酒言欢!”
张南猝不及防,脸上那谄媚的笑容瞬间僵住,转为惊惧,刚想张嘴喊呐,就被周仓的亲兵一把捂住嘴巴,呜呜叫的被拖到一旁看管起来。
与此同时,周仓低声下令:“前营左部,立即接管城门及绞盘!”
“右部,登城控制两侧马面!后营迅速跟进,沿瓮城内墙布防!动作要快!”
古代城池防御体系中,城门、绞盘和马面(城墙外侧突出的墩台)都是关键要害。
而周仓入城立即就控制这些要地,本是军事常识,所以周仓的这些举动并没有让在瓮城墙头上观看的周瑜等人生疑。
瓮城高高的城墙上,周瑜凭栏而立,将下方周仓的调度尽收眼底。
见周仓一入城就迅速分兵控制要害,周瑜微微颔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赞赏。
“这员荆州将领倒是知兵,行事颇为谨慎。”
周瑜扶着女墙轻声评价,语气中并没有因为周仓的举动而感到意外。
“可惜”周瑜微微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但语气中的那份若有似无的惋惜之意,却被身后的吕范听出来了。
于是吕范略一迟疑,上前半步低声道:“都督若觉得可惜,待会要不要让弓弩手留些分寸?留其性命,若能生擒,或可劝降”
但周瑜轻轻摇头,目光依旧落在城门下指挥士卒抢占城墙周仓的身影上,声音平静无波:“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此人确是良将之材,然则主公大业为重,岂能因一人而废全局?”
周瑜顿了顿,语气转冷:“传令各部,全力剿杀,不必留手,若他命不该绝,自能在乱军中活下来——届时再谈招降不迟。”
“诺!”
吕范闻言默然应道。
就在周瑜命令下达的瞬间——
周仓的部队刚刚控制住城门区域,后续部队尚有半数未及入城时,异变突生!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从后方城门处传来!
那扇刚刚被周仓部下接手的厚重闸门,竟以万钧之势轰然落下,溅起漫天烟尘,瞬间将城内外的荆州军斩为两截!
这声巨响,也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周仓的心头!
周仓猛地回头,只见退路已断,城外传来震天的喊杀声,显然留下的后军已遭突袭。
闸门落下的烟尘尚未散尽,周仓目光如电,飞速扫过己方阵中,约有近两千兵马被关在了这瓮城之内。
“不要慌!”
“不要慌!”
“前营稳住城门洞!后营变圆阵!盾牌手向外,长枪突前,弓弩手上弦!”
周仓声如洪钟,在混乱中竭力维持着秩序,以及指挥已经进入慌乱之中的士卒。
然而周仓心里清楚,这四千兵马中大半都是临时拨付的世家部曲,彼此间素无统属,此刻骤遇变故,军心已然动摇。
方才那番号令,在这等乱局下能起几分作用,连周仓自己都不敢确定。
这些世家部曲原本以为真是来接收城池的,此刻突然陷入重围,顿时阵脚大乱,有人惊慌四顾寻找主将,有人下意识地向后缩挤想去抬起厚重的闸门,甚至有人与相邻队伍因推搡而起了口角,场面混乱不堪,各级军官虽在竭力弹压,但收效甚微。
事已至此,周仓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周仓目光一厉,转向始终紧随身后的那八百卧牛山旧部,这些弟兄虽然也都是面露惊惶,但听到周仓的号令后,立马就聚拢过来。
“弟兄们,跟俺去夺绞盘室!”周仓大喝一声,提刀便冲向闸门旁的阶梯。
阶梯狭窄而陡峭,头顶是不断射下的冷箭,身旁是不断倒下的弟兄。
尽管如此,周仓也只能硬着头皮带着弟兄们往上涌,该因周仓深知困守瓮城中就是等死。
内城墙上必然密布弓弩手,留在原地只会被当成活靶子。
而夺取绞盘室,一则可尝试打开生路,二则即便一时无法绞盘室,也可以在城墙上占据一席之地,虽然说情况好不到哪里去,但总好过在瓮城空地上被动挨打强。
而周仓身旁这八百人都是跟随周仓多年的匪寇,此时虽也慌乱,但对周仓的命令却是比较信服的。
是以,此刻见首领身先士卒,当即鼓起勇气紧随其后。
就在周仓冲上城墙瞬间,瓮城城头上箭如雨下,密集的箭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倾泻而至。
刚刚勉强结阵的世家部曲顿时惨叫声四起,阵型再度陷入混乱。
而周仓带着八百老弟兄刚冲上外城墙,就听着城外震天的喊杀声。
周仓抽空往城外一瞥一眼,心头顿时一沉。
只见被截留在城外的两千部曲已乱作一团,被一支江东精锐杀得节节败退。
为首那员江东将领手持长刀,在阵中左冲右突,所向披靡,每次挥刀都带起一片血雨。
“好厉害的江东将领!”周仓暗惊,但此刻周仓却也无暇他顾了。
此刻城墙上已有数百名江东守军闻讯赶来,呐喊着向他们杀来。
“不要恋战!跟俺往绞盘室冲!”
周仓大喝,手中大刀横扫,当即劈翻两个冲在最前的江东士卒。
周仓且战且进,目光在城墙上急速搜寻绞盘室。
而周仓身后的八百老匪虽然慌乱,但在周仓身先士卒的激励下,也都鼓起血勇,结成战阵向前推进。
周仓一边与江东士卒厮杀,一边敏锐地察觉到,虽然身处绝境,但实际承受的压力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周仓原本以为,周瑜既然设下如此陷阱,必然在瓮城内外布下了天罗地网,兵力定然数倍于己,务求一击必杀。
而城墙上的敌军虽然数量远多于他们,但与之厮杀起来,周仓却敏锐地感觉到这些士卒缺了精锐应有的那股狠厉劲儿——刀法松散,配合生疏,更像是寻常的守城士卒。
而正因如此,周仓与八百老弟兄才能凭着那股不要命的悍勇,硬生生在敌群中杀出一条血路,一步步逼近绞盘室。
周仓的感觉没错。周瑜的算计虽妙,但手中的兵力分配却有其极限。
周瑜派蒋钦率两千精锐在城外伏击被闸门隔断的荆州后军,自己身边又必须留下数百亲卫作为指挥中枢和预备队,真正留在瓮城及周边城墙负责瓮中捉鳖的江东士卒,实际也只有两千余人。
若不是周仓的部队中大半是临时拨付的世家部曲,骤然遇伏后自乱阵脚,这四千人若是指挥得当,完全有能力与周瑜的伏兵一较高下。
周瑜立于瓮城城楼,见此原本平静的神色终于泛起一丝波澜。
周瑜望着在己方士卒中左冲右突的黑脸汉子,眉头微蹙。
“倒是小瞧了这员莽将。”
周瑜轻声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外,“不想这困兽之斗,竟有如此威势。”
周瑜确实没想到,这支由降卒和世家部曲拼凑的部队中,竟藏着这样一支悍不畏死的精锐。
更没想到这黑脸将领在绝境中非但没有溃逃,反而精准地找到了战局的关键——绞盘室。
周瑜略一沉吟,当即决断:“吕范。”
“末将在!”吕范应声出列。
“你从围剿世家部曲的人马中抽调五百人,再带三百亲卫过去,务必拦住他们,绝不能让他们靠近绞盘室半步。”
“都督,那瓮城中的敌军”闻言,吕范略有迟疑。
周瑜目光扫过瓮城内仍在各自为战、乱作一团的世家部曲,嘴角掠过一丝讥诮:“乌合之众,不足为虑,让他们多活片刻也无妨。”
在周瑜这等名将眼中,那千余世家部曲虽人数不少,但各自为战,指挥混乱,早已形不成有效抵抗。
与其在他们身上浪费兵力时间,不如集中力量先歼灭周仓这支能造成威胁的精锐。
“末将领命!”
闻言,吕范不在迟疑,当即抱拳领命。
随后立即点齐兵马,带着八百生力军直扑周仓所在的位置。
此刻周仓正杀得兴起,忽然感觉到压力骤增。
抬眼望去,只见一员江东将领率领数百装备精良的甲士迎面杀来,后方更有数百敌军从下方向包抄而来。
“他娘的,援兵来了!”
周仓啐了一口血水,眼中却毫无惧色,“弟兄们,跟他们拼了!”
八百老匪齐声怒吼,尽管人人带伤,却无一人后退。
双方在狭窄的城墙上展开更加惨烈的搏杀,刀剑相击的铿锵声、利刃入肉的闷响、垂死的惨嚎与疯狂的喊杀声混杂在一起,每时每刻都有生命在消逝。
吕范并未亲自上前与周仓搏杀,而是稳居阵后,冷静地指挥着麾下三百着甲亲兵:“左翼压上,长枪列阵!右翼迂回,截断其后路!弓手占据高处,瞄准那个黑脸贼首!”
周仓顿时感到压力倍增。
这些新来的江东兵明显精锐许多,甲胄坚固,配合默契,在吕范的指挥下如同一个整体,从多个方向向周仓压迫而来。
周仓挥舞大刀奋力砍翻一个冲上来的敌兵,却被另外两支长枪逼得后退半步。
“结圆阵!不要被他们分割开!”
见凑到绞盘室无望后,周仓当即怒吼,仅剩的七百老匪立即收缩阵型,背靠背抵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但吕范指挥的精锐士卒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来,不断消耗着他们的体力和生命。
就在周仓在城墙上陷入苦战之际,城外水寨中,韩当与潘璋二人正在船头来回踱步,不时焦灼地望向北门方向。
“怎么还没动静?”
潘璋忍不住低声道,“这都过了子时了。”
韩当也是眉头紧锁,环抱的双臂不自觉地绷紧:“莫非出了什么变故”
就在二人忧心忡忡之际,一直静立船首的孙权突然抬手示意:
“噤声!”
孙权微微侧首,凝神细听。
韩当、潘璋立即屏住呼吸,连江风拂过旌旗的声响都变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片刻的寂静中,北门方向终于传来了隐约的厮杀声。
虽然隔着数里之遥,但那刀剑相击与喊杀声,在寂静的夜里依然依稀可辨。
“时机到了!”
孙权眼中精光一闪,霍然起身。
铮地拔出古锭刀,刀锋直指荆州左营:“传令全军——突击!”
“诺!”
韩当,潘璋二人齐应道。
战鼓擂响,万余名江东精锐如离弦之箭般从水寨中杀出。
孙权一马当先立于船首,猩红披风在江风中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