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月费了不少口水,采初还是十分犹豫,问她什么也是吞吞吐吐。
平日里梨月冷眼看着,采初不但脾气倔嘴直,性子也是十分要强的。
如今这个踌躇不前的模样简直就不像她,心里的疑惑越升越高。
思来想去一桩事,梨月心里隐隐觉得,她与那位小方先生必定有点事了。
两人在屋里来回絮叨了好久,最后连蒋六儿都有点不耐烦。
见采初支支吾吾不肯说,干脆撂下点心盘子走过来,对着梨月耳朵告诉。
“小月姐你不知道,采初姐不待见那个小方先生,见面就吵个不停!”
当初采初与人订婚的时候,蒋家母女俩还在覃家住着,因此知道这事。
蒋六儿到底年纪小,而且因她娘蒋娘子时常念叨的缘故,她对于“婚事”两个字,向来是嗤之以鼻。
在她心中理解,订婚的女孩子就是无法出门,更不要提做工赚钱。
至于成了婚就更是麻烦,非但不能出门露脸,还要日日受婆家的欺负。
人家不给吃不喝不说,还要动不动打人骂人,嫁人无异于饥寒交迫。
所以这些日子里,蒋娘子曾托媒人给她定亲事,都被蒋六儿自己闹黄了。
她娘这些日子很后悔,不应该从小给她说那些,往后嫁人如何如何的话。
但此时再婉转劝说,蒋六儿心里转不过来,却是抵死都不肯答应。
不过好在她年纪还很小,再多等几年也来得及,因此订婚的事不了了之。
蒋六儿这时由此及彼,觉得采初姐这样犹豫,也必定是对未婚夫特反感。
若在早先的时候,她可不敢当着采初说这样大胆的话。
不过现在是不一样了,她如今是会做买卖能独当一面的人。
方才见面的时候,采初还特别赞叹了几句,说六儿真是长大了。
既然已经是大姑娘了蒋六儿自觉可以劝劝采初姐姐。
对着梨月简单解释了两句,她干脆扭头对采初建议。
“采初姐,你若心里不喜欢那个小方先生,就早早把他叫了来告诉他,让他把婚事退了得了!这般犹犹豫豫的多难受,不但你心里别扭,他也心里必定也不好受,你说是不是?若往后能开铺子养活自己,干嘛一定要嫁人?”
这屋里三个小姑娘,就数采初年纪最大。
此时被蒋六儿这个年纪最小的一说,不但脸红连眼睛都要红的冒血,
梨月在旁哭笑不得,忙不迭的扯住蒋六儿,推她到包厢外头等着去。
“六儿,这都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话,你赶紧少说两句。我和采初姐商议正经买卖上的事情,你没听懂先别插话。先去别的屋里忙着,我们一会儿叫你来。”
采初和未婚夫不和,这个事儿梨月就是再糊涂,如今也看出来了。
但凡未婚小夫妻感情好一点,采初有这个方便,怎么可能从不去糕饼铺?
可是如今这个情形,也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梨月只好真挚的劝她。
“采初姐,你们两个吵架是私事,打点买卖终究是奶奶吩咐的,总得算是公事,咱们不能因私废公。”
这话虽然表面上说的是不让他们吵架,但实际也算是梨月心里的底线。
万一铺子做假账糊弄人,真有这位小方先生牵涉其中。
哪怕他是采初姐的未婚夫,梨月不会私下隐瞒,容忍这样吃里扒外的人。
采初涨红着脸低头半天不言语,梨月便当她是答应了,于是出了包厢,让蒋六儿把小伙计关哥儿叫来。
梨月将地址和他说了,吩咐他去北城那边儿的糕饼铺,把小方叫来。
“当着他们铺子里的人,你别说是采初姐叫她,也别说是覃家人叫他,只说是他哥哥嫂子叫他去一趟。等出了门路上的时候,再和他说是采初姐叫他来,别让旁人知道了缘由。”
如此这般仔细嘱咐了一番,又拿了五十钱跑腿费,给他路上随便买吃的。
关哥儿连忙就点头,把钱揣在袖子里,高高兴兴就跑了出去。
梨月和采初就在包厢里等着,蒋六儿便下楼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其实地方倒是不远,刚刚喝完一盏茶的功夫,关哥儿就已经带着人来了。
双柳小筑此时客人多了,蒋六儿一个人都有点忙不过来。
因此关哥儿扒着楼梯指了指包厢门,就请小方先生自己上来了。
木楼梯咯噔作响的时候,梨月瞥了眼采初的表情。
采初这时候不只是脸红,简直都有点坐立不安,恨不得起身躲开的意思。
他们俩这门婚事定的,简直是太过于儿戏。
梨月心里暗暗摇头,自己起身去开门。
让采初姐这么奇迹冒火的未婚夫,估计是长得不太好,梨月原本这么想。
不过开门让进来的时候,却是见了个很清秀的少年。
身上穿着水蓝色细布直身襕衫,交领与袖口处都衬着雪白衬里。
腰上系着青色绦子,缀着个素色荷包,脚下一双毛青布的新鞋。
头上裹着黑纱网巾,戴了个小帽,面色白净衬着一双细眼。
进门看见梨月的时候,抢先就抱拳躬身行礼,唤了声苏姑娘。
“这位就是宁国府的苏姑娘吧?方才路上关哥儿给我讲过了,失礼失礼。小人姓方乃是覃家的世仆,现在铺子里替姑奶奶写账。”
他很是懂得规矩礼貌,介绍完自己就先问覃乐瑶安好,又行了个礼。
“小人常在外走跳,不曾进府里内宅给姑奶奶姑爷请安,罪过罪过。”
梨月连忙让他进门,先是给他还了礼,又退后避过后面的大礼。
“小方先生,我听采初姐姐介绍过了。我家奶奶很是安好,因许久没问过铺子里的事,这才让采初姐姐与我来问问小方先生。”
两人客客气气寒暄了两句,梨月就大大方方请他进包厢坐下说话。
谁知身后的采初,竟然似没看见这么个大活人似得,竟然坐着一动不动。
非但是一动不动,竟然连眼神都不往这边看一眼。
这位小方先生又不眼瞎,分明看见采初在屋里坐着,可她这般装不认得,也是着实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