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到算账,梨月这个脑子就活泛了,别的事情全都忘了。
也无需账目也无需算盘纸笔,双柳小筑赚的银钱,全都在她脑子里。
这家铺子是梨月费尽心思筹办的,自从接手后,她做梦都在算账。
当初自己与蒋家母女各拿了多少银子做本钱,后来用房契从钱庄借了多少银子,月利息有多少,年利息有多少,一张嘴都讲的清清楚楚。
后来更是掰着手指头,把店铺里的所有本钱说了一遍。
满屋的装潢摆设,定制的桌椅板凳,墙上挂的附庸风雅的画作,厅堂里的鲜花盆景儿,羊角挂灯纱窗雨棚。
还有每月固定要花的本钱,米面糖油各色鲜果干果豆子乃至于甜水。还有新雇的洗碗婆子与小伙计关哥儿的月钱,蒋家母女与自己分红。
梨月滔滔不绝的说了小半个时辰,最后得意的做了总结。
“奴婢已经算清楚了,明年二月就能把原来的房契赎回来,再不欠外头的债了。此后双柳小筑每年的利润,少说也有五百两银子!”
其实五百两还是往少了算的,依着梨月的心气儿,明年再出些新鲜花样儿,给它做到八百都不成问题!
不过当着覃乐瑶这个东家,梨月觉得还是应该谦虚谨慎一点。
明年万一不能做到,也算给自己留个后路,毕竟吹出的牛皮收不过来。
她是在正房旁边的小厅同覃乐瑶说话,屋里除了采初采袖并无外人。
洒金小炕上已经铺了深秋用的灰鼠暖褥,桃红缂丝缎面新鲜耀眼。
覃乐瑶穿着秋香色潞绸绣花对襟短袄,满绣着五色大雁衔芦花的花样儿,内衬是白绫竖领,蜜蜂赶菊花纹样的金纽扣,同色挑线裙子是羊皮金沿边儿,
屋里还没开始烧炭火与地龙暖炕,只在炕桌上摆了个定窑小香炉。
覃乐瑶正在打香篆儿玩,只是随口问了梨月几句买卖的事儿。
她心里就算再放心梨月,也终究觉得她还是个小孩子。
就算是初出茅庐再用心调停,也终究是当不得真,不能真指望她赚多少。
因此拿了宝石项圈出来,还是低着头笑着,并没太当回事。
可听到梨月的伶牙俐齿,叭叭叭的一算账,她的眼神儿才从香炉上挪开。
别的话不必说,光是这账目清晰明白,就已经是不容易了。
覃乐瑶还没出阁的时候,在家务账目上就能给她嫂子帮忙。
来到宁国府掌家后,府里内宅这么多烂账都能算清,可见不是糊涂人。
别的事儿都能哄骗她去,可这账上有多少银钱,是断然骗不了她的。
顺着梨月嘴里的数字,她在心里略微合计,就知道最终的数目不差。
不但是不差,只怕梨月这小掌柜,还说的谦虚了呢。
覃乐瑶抬头看着梨月的同时,采初与采袖也瞪圆了眼睛。
她俩听着梨月口里算账,心里虽然是跟不上,但梨月最后那句,往后每年少说能赚五百两,她们是正经听清楚了。
大伙儿都是提主子管着铺子的人,原本采初和采袖糕点铺与杂货铺,论起铺面大小来都是差不多,每月赚三十两银子,已经算是很多了。
梨月刚接手那家蜜饯小铺的时候,可是一文钱也没见她们赚啊。
蒋家娘俩不但不赚钱,甚至还要给人家纺纱做绣活儿贴补盘缠。
这才刚几个月功夫,人家小月不但把铺子扩大了一倍,还雇了新伙计。
甚至还夸下海口,说明年必定能净赚五百两?
终究还是采袖嘴快,她原本是坐在脚踏上打络子的,此刻把花线一丢。
“小月,你那间铺子真能赚这么多?不是吹牛吧?”
采初见她这么不会说话,连忙笑着扯了她一把。
梨月痛痛快快的说了半天话,这时候也有点不好意思。
方才光顾着得意显摆,在覃乐瑶跟前表功劳了,就忘了这院里还有旁人。
帮着覃乐瑶照应铺子的丫鬟婆子有好几个,旁人都没这么劳力费神。
这下子只把她给显出来了,只怕人家会多心。
不过这些日子里头,梨月与采初采袖姐妹两个已经很熟,知道她俩并不会这样想,因此也就不介意,还是谦虚了两句。
“因为接手的日子还短,这都是我账面上算的。这几个月生意不错,赚得银钱都存在钱庄里了,等到明年开春还完了债,再看生意的情形。不过我心里觉得,若不出什么大事,一年五百两还是有的赚……”
采初一听心中大喜,也不等覃乐瑶开口,探身过来把梨月的手腕抓住了。
“好小月,你真有本事!我那个糕点铺子,你能不能也去看看?原先他们每个月还能赚三十两,现在月月都往下落,这个月只赚二十两了!我看你时常有新鲜的点心样子,能不能给我几个秘方,我让他们做去!姐姐也不白要你的点心秘方,姐姐箱子里还有五尺蓝色喜相逢缎子,你拿去做裙子穿去!”
梨月没想到她这么心急,连忙点头笑道:“采初姐,等我回了奶奶的话,一会儿咱们去厨房商量。不过就是做几样时新点心,我哪里还要你的缎子!”
采袖在旁也是一脸的无奈,推着采初的手,就说她没出息。
“几尺缎子就要小月做点心的秘方,看把你给抠搜的!你就说往后赚了银子,原本奶奶给你两成赏钱,你匀给小月一成,不就得了?好意思……”
谁知采初还真是上了心,指着采袖又对梨月皱眉嘱咐。
“其实这样也行,可那一成赏钱现在看也没几两,不如我那五尺缎子好。小月,咱们如今都是亲姐妹似得了,你也别把本事藏私了。采袖姐那个杂货铺的账,你也给她看看,我看她那边也是玩不转呢!”
她这也真是太过于实在了,瞬间把采袖也说得没了话。
几个丫鬟在底下你一言我一语,反倒衬出了覃乐瑶的沉默无言。
她此刻抬着头,仿佛实在琢磨梨月的账目,又好像实在想些别的事。
手里拿着黄铜香拨子,有一些没一下的拨弄香灰香屑,半天也没能把香篆打平整。
“奶奶?”梨月见她半天不言语,只好轻轻唤了一声。
“没事儿。我方才是在想,手头这些买卖,这么胡乱撂着,确实是可惜了。往后不能再这么糊涂下去,也该好好规整规整。民间百姓们常说,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必受穷。咱们府里是个锦绣窝,平日说起来,千八百银子都不当回事。可说到底,这些银钱放在外头,就是人安身立命的本钱,不该再随意处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