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
痛。
范小鸡的肚子鼓成了一个圆球,胀痛难忍,但仍旧结结实实感受着挠心掏肚的饥饿。
糠麸吃完了,就找来芦苇根子嚼,有时逮到了几只蝗虫,连火烤一下都等不及,就直接塞进嘴里。
这东西都有人抢,还是早点下肚为妙。
范小鸡跟着灾民潮一路逃,几次差点死在路上,还是没有逃到目的地——青山桥村。
自打记事起,范小鸡就感应到了身体里的那柄神秘宝剑。这些年来,多亏了有宝剑指路、护身,不然,他已经死过好几回了。
这次饥荒,他爹娘死于意外,孤立无援的他,又得到了宝剑的指引。
剑身之上浮现的只有四个字:青山桥村。
虽不知此地有何玄机,可既然是宝物所指,那便只有一试了。反正也是走投无路,不妨远行一趟。
于是,范小鸡多番打听,得知了方位,这才跟着灾民潮一路南下至此。而他现在所到之处,叫门头沟村,距离青山桥村还有些距离。
“我撑不住了,青山桥村真的很远”
范小鸡饿得早已没力气说话,有话只在心中诉。
不多时,他便昏倒在一棵大樟树下。
过往的灾民见此,翻了翻范小鸡的身体,见其骼膊上有一圈一圈的水痘,脚丫子还流着脓,便兴致缺缺地走了。
“这个有病,也吃不得。”那灾民叹了口气。
实际上,正因为罹患疾病,范小鸡才能一路逃至此地。否则,他一个无人保护的孩子,恐怕走不出二十里地,就进了谁家锅灶了。
就在他意识恍惚、几乎消散之时,一股清泉灌进了自己口中,让他勉强抬起了一丝眼皮,听见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喝了这碗小米粥。”
范小鸡勉力地张开嘴,连吞咽的力气都丧失,只能任由一股热流顺着食道而下,直抵肠胃。
又歇息了半晌,范小鸡才恢复了力气,抬头看向了不远处。
那是一口大铁锅,锅里是黄澄澄的小米粥,眨眼的工夫,就被哄抢一空。由于施粥的只有一个壮汉,虽然看着挺威武吓人,但也无力维持秩序,最后,甚至连铁锅都被灾民们争相舔食干净。
一锅而已,够几个人吃呢?
幸运的是,范小鸡吃上了一碗救命粥,把他从鬼门关前硬生生拉了回来。
施粥的正是狗剩子。
陆元给他挑的施粥地点,是门头沟村。
如若选在青山桥村,岂不是摆明了跟李瑞和黑狗帮做对吗?
第二天,狗剩子又来施粥。而范小鸡也聪明地选择了原地等待,果真盼来了救命恩人。
这一次,秩序好上了许多。
狗剩子有了经验,一上来就打翻了几个不老实的灾民,当场镇住所有人。
他还让昨天喝到粥的灾民帮忙维持场面,并许诺他们能多喝一碗。
一连这般,直到三天之后,粥棚前忽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为首的黑脸大汉踢开了几个排队等粥的灾民,挥拳将一个老妇人打得头破血流,顿时吓退了众人。
“狗娘养的,没规矩啦?!”那黑汉猛地一吼,厉声叱骂道。
待他瞧清了狗剩子的身形,这才收了些许声势,但仍旧板着脸问道:“你混哪儿的?”
狗剩子按照陆元教的说辞,也学人家冷下脸来,沉声道:“老子黑狗帮,刀疤是我哥!你小子要找麻烦不成?”
黑脸汉子一听到“黑狗帮”三个字,脸色顿时一变,接着心想道:“刀疤啥时候有个弟弟了?刚认的?”
虽然对狗剩子的身份有些怀疑,但他还是抬起手抱了抱拳:“原来是黑狗帮的兄弟,失敬。某家是门头沟村人,家父忝为村长。”
那厮语气不善道:“兄弟,我家老爷子和你们大当家的早已谈妥,你们种罂粟,我们养我骨蛆,井水不犯河水。可你不打招呼,就跑过来施粥,是什么意思?”
狗剩子谨记着陆元教悔,遇事尽量不答话,只斜眼冷哼一声。
“哼!”
黑脸汉子见狗剩子的态度,一时之间也拿不准进退,只好接着道:“说好了,今年这几个村都不许种粮食,必须完成上宗仙师的任务,粮食由我们几家牢牢把控,只限量供给!”
“可你却跑来施粥,那还有谁肯辛苦做工?干脆都到你这里白吃白喝罢了!”
狗剩子仍旧冷哼一声。
接着,无论黑脸大汉如何好说歹说,狗剩子仍旧只是冷哼。
一连哼了十几个回合。
黑厮终于忍无可忍,痛骂狗剩子好生无理,当即招呼左右一拥而上。
结果自然不必多说,十几个回合下来,便被狗剩子打得呜呼哀哉、满地找牙。
这一幕,也让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灾民们当场欢呼。
“好!”
“打得好!”
“壮士真乃神人也!”
等黑厮集结了更多人手、带上铁器前来时,粥棚前哪里还有狗剩子的人影?
一个月后。
小林镇周遭,传出了一个名为“解厄灵官”的故事,不多时便引得灾民们相互口传。
这位“解厄灵官”,不定时、不定点出现在周边各村落,架起铁锅就煮粥,粥分完了就走。如遇见阻事泼皮,抬手便打,至今未尝败绩。
此事不仅在灾民中引发了轩然大波,甚至传到了乡绅富户、当差官吏的耳中。
可谓轰动一时。
说来也奇怪,这位“解厄灵官”走遍了各个地方,唯独没有在青山桥村出现过。到后来,“解厄灵官”不施粥了,让灾民们失望了好一阵子。
可灾民们转头又发现,有时早晨醒来,自己讨饭的破碗里竟然被装满了小米。于是又齐齐高呼“解厄灵官”大老爷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另一边,由于相传“解厄灵官”乃黑狗帮人士,此帮的名声也随之大涨,甚至多了个“天下第一义帮”的名头。
这让李瑞和刀疤二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你派人干的?啥时候认了个弟弟?”李瑞阴沉着脸,看向身旁的刀疤。
刀疤连连摆手,赶忙澄清了一番,言其只有一个二弟,片刻不离身,能跑去施粥那还得了?
李瑞怒不可遏,道:“哪个挨千刀的,竟敢冒名施粥,弄得咱们把各家都得罪完了!”
“好好查一查,查线索、找灾民们画象,必须要把这小贼揪出来,如此才能给各方一个解释和交代,否则就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有口说不清!”
光腚子山上,狗剩子背着一口大铁锅、拎着一堆货物回了屋。
如今粮食贵,铁器反倒便宜了。狗剩子用了两大袋小米,换来了一口大铁锅、一架木板推车,还有一堆新农具。
其中最醒目的,是一柄铁齿钉耙。
上回狗剩子用扁担痛殴了一帮泼皮之后,便开始对武学产生了浓厚兴趣。
但镇上没有武馆,要到县城里才有,并且听说价格高得吓人,可不是狗剩子能负担得起的。于是他去到了镇上的铁匠铺,想要定制些刀剑兵器。
可当他看到这柄铁齿钉耙时,两眼放光,瞬间走不动道了。
尽管铁匠铺老板再三解释此物并非兵器,并且推荐了朴刀、长枪、和水磨禅杖之后,狗剩子依旧坚持买下了它。
他觉得,这玩意儿跟自己天生相配,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咱是庄稼汉,使钉耙更顺手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