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厅安静得仿佛失了声。阵台中央灰光收拢的一瞬，所有弟子都感到一股极冷的风自深处升起，象什么无形之物从他们脚底掠过，又象某个庞大的存在在他们头顶暗中低头。
不是风。
是注视。
来自命市影投的注视。
阵台纹路在灰光落定后，整体仿佛沉了半寸，象在为某个新主人让位。灰色细线在林宣脚下渐渐隐去，融入阵骨深处，每一寸都象被重新认主过。
沉衡盯着这一幕，眼中第一次露出真正的震动。他的刀仍举在空中，刀锋上的银线颤斗不止，仿佛在抵抗某种力量，又仿佛刀本身也感受到了压制。
他低声道。
你是谁。
林宣看着他，神色无波。
一句话。
一个人。
沉衡咬紧牙关。
别跟我虚的。你动了阵骨，引了阵心，还让这东西给你记了链。你以为这是外门弟子能做到的事。除非你……
他话说到一半，却停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他一直不敢往深处想的问题。
这个少年从锁路深处走来，而那道锁路，本该通往乱石谷真正的禁底。那是宗门不应该存在，却一直被压着的地方。
若他真从那里走过……
沉衡心中第一次生出荒诞的念头。
林宣淡声道。
你若要问，就问阵台。
沉衡眼角轻跳，看向脚下纹路。
阵台纹路比任何时候都沉静，却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凝视感。那种感觉仿佛阵台内部藏着一个古老的器灵，但又不象器灵，更象一条断在线的影子……正在重新牵出新的方向。
周岚头皮发麻。
他一句都听不懂，可他知道一件事：
现在阵台认得林宣，而不是沉衡。
这是整个局最恐怖的变化。
沉衡脸色彻底沉了。
你以为认主了，你就赢了。
林宣道。
你站在阵上，我自然不会杀你。
沉衡冷笑。
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这一刻，他真正动了杀意。
不是试探，不是施压，而是要把林宣留在阵台上，以命骨献给阵心。
他的刀骤然闪亮，银线贯脊，气息一下子压到极致。
真正的真脉境后段之力，从他体内爆发。
风被斩开，灰尘被隔离，洞厅空气像被刀锋一分为二。
周岚吓得贴着岩壁不敢动。
真脉境全力攻击。他之前怎么可能挡得住。
阵台认他又怎么能挡住这刀。
然而林宣没有后退。
他站在阵心最中心的节点上。
那位置看似毫无遮挡，却是阵骨交汇之处。
他轻轻抬手。
只是抬手，掌未成势。
沉衡怒斩而下。
刀锋带着银线震动，仿佛要从阵台中夺力而出。
然而刀势落下的那一瞬，台底深处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息声。
不是风，不是阵纹，而象是某个在深井中沉睡的存在轻轻吸了一口气。
阵台表面泛起一圈涟漪。
沉衡的刀明明在斩落，却象斩进一片极厚的泥池。刀锋速度骤降，灵力传导被拦住大半。刀势被削去三成以上，连刀脊上的银线都黯了几分。
沉衡骇然。
这是……阵心主动吞势。
阵心从不主动吞势。
除非它认定攻击不该落下。
除非……它保护的人不是他。
林宣往前踏出一步。
那一步踏得极轻，却让阵台上所有纹路都往他脚下那一点轻轻倾斜。
象是一尊古器微微臣服。
他抬掌。
掌力并不强，也没有任何夸张的光华，只有裂痕境特有的精准和细腻。
掌落时，整个阵台像被按在了一条紧绷的线中央。
沉衡抬刀挡。
刀刚抬到胸前，一股极细的震动从刀柄传到他手臂，再从手臂传入骨髓。
那震动不是林宣施加，而是阵台替他落的。
刀势骤乱。
沉衡闷哼一声，整个人被震得后退两步，肩膀上出现一道极淡的血痕。
所有弟子看得目定口呆。
一个裂痕境
在阵台上
硬生生击退了真脉境后段。
这不是越级。
这是阵台介入战局。
沉衡抬手擦血，喘息急促，眼神里终于出现一丝真正的惧意。
他低声道。
你……你到底引了什么东西。
林宣没有回答。
他向前走。
一步
仅一步
阵台底部的灰意再一次浮现，象一条锁链在石面中向外牵伸。
那锁链不完全可见，只在阵骨深处产生极微的波动，但整个洞厅都能感受到那波动压迫在命骨上的重量。
周岚捂着胸口，声音都有些变调。
林宣……它在拉你……它真的在拉你……
光低声道。
主人，它在试图把你带入命市的投影层。
影子缓缓沉下语气。
命市第一次下注了。
阵台亮起极淡的灰辉，仿佛深渊中一只眼缓缓睁开。
沉衡脸色煞白。
命市……对你下注。
林宣站定。
他的黑瞳无波，却象深井底光在反照。
沉衡忽然意识到一个最可怕的问题。
这一局，他不是在和一个外门弟子对赌。
他是在与命市的影子对赌。
而林宣
是被注下的那一方。
阵台此刻彻底沉默
但在沉默里
所有人都隐隐知道
这里即将走向一个真正的爆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