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秦秋离开，刘念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好歹算是把老秦给唬住了。
虽然她倒也不是在骗人——说是她心慈手软，不能成大事也好，说是她有多馀的感情也好……本身杀死皇帝，然后造反这件事情……
她坦然的承认，作为一个穿越者，她的确是有过这样子的想法，倒不如说，穿越之前，看到一些小说之类的作品，穿越到古代指点江山——她也不是没有幻想过那样子的光景。
但真正身处于这个时代，真正设身处地的知晓这个时代的光景，便仿佛置身于一片迷雾当中，看不清楚。
我的选择是否正确？
她对皇帝说：“因为陛下是人。所以会害怕改变。”
她又何尝不是呢？
尽管现在大干摇摇欲坠，可是真的变革发生，是否会有太多无辜的生命被卷入其中？是否会有许多没有必要流淌的鲜血不得不因此而死？
她当然知道，流血于变革之必然，但不是所有人，都象是某位大师所说的那样“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她不行。
她比谁都清楚的知道，她并非是那样所谓的“真的猛士”。
所以抱歉，老秦。
徜若你们真的决心要做出那等变革，我——只怕是无法与你们同行。
她不由得想到皇帝。
皇帝并不是昏君。
这个世界上，这个时代，如果说有谁真的希望大干繁荣富强，有谁真的希望百姓安居乐业，还真就只有在这个皇帝本身——因为理论上来来讲，这个王朝是这个皇帝的私有物。大干的富强就是皇帝的富强。
他理所当然的从法理上就拥有这个王朝的一切。
尽管从事实上并非如此。
诗会……
皇帝打算召开诗会，给秦秋一个表现的机会，正好可以让她提升一下等级，顺便可以“入皇帝之眼”。然后皇帝顺理成章的翻她的牌子。
这是刘念月和皇帝的想法。
但……这件事情，没能成功。
要说理由的话，在皇帝见了刘念月，秦秋见了刘念月的第二天。
边关八百里加急到了。
送于朝堂之上。
曰异族扣关，冥州告急，希望朝廷予以支持。
这个消息，刘念月早就知道了。
毕竟老大已经说过这个事情，不过八百里加急的确是很快。刚好赶在诗会之前就送到了。
毫无疑问的说，这是一个让人害怕的事情。朝堂之上的氛围如何，刘念月不知道，她知道的是——皇帝没能开成诗会，在朝堂之上被大臣们劝阻，说是皇帝应该体谅边关将士们的辛苦，他们此刻都还在奋战之中，皇帝怎么可以因为个人的喜乐而召开诗会？浪费国力，不若把时间，精力，财富投入到对边关的支持上去。
而皇帝好象说是试着尝试了一下，说是这场诗会就以边塞诗为主题，写诗振奋谨军心。
却被言官劝谏说：“华而不实，并非真心实意为边关将士着想，徜若陛下坚持，那臣等便撞死在这大殿之中”。
刘念月敢说，若是真的，那位皇帝肯定真的很想派人把这些言官按着头撞死在那里——但是他可以这么说，却不能真的这么做。
因为他只是装出来的昏君，而不能真的是昏君。
但这是小桃听说的。发生在那朝堂之上真实的状况，谁也不清楚。
不过，话说回来，别的不说，她这身份也的确算是尊贵，很多人不敢直接连络自己，怕失了礼数，便拉拢小桃，还有其他的一些下人，以此来连络感情。因此小桃在这宫中意外的混得开，和其他妃子，女官的下人们迅速的打成一片，也就能够听到不少消息。
诗会没有开成。
对于秦秋而言是一个糟糕的消息。
她本身家世不显，身为美人，在这后宫之中，就可以说是无人撑腰。
很多人都说她去见刘念月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背景——但大家也都知道那一日她和刘念月的谈话并不愉快……不过目前也都还只是风言风语。还不至于落实到明面上的针对，很多人都还在观察她。
诗会本身是她的一个机会。
刘念月的话语停留在她的脑海当中。
这让她认识到了一个事实。
她们四个人——本来就是要分别的。
即便是不发生这一场穿越，即便是不来到这个世界，这个时代，总有一天，她们也会毕业。
刘念月或许会努力读研，考博。叶涟或许会走职业篮球的路？她或许会全职写小说，搞文学创作？萧素素或许参加工作，凭借自身的履历，在职场上拼搏奋斗？
她们本身也来自于天南地北，只是因为大学，因为缘分而聚集在了一起。
早晚有一天，她们会走向不同的方向，走向不同的路，即便是在读书的时候，她们的关系好到穿一条裤子，是好兄弟——但说到底，她们也要面对自己不同的人生，只是这一场穿越，把这个事情提前了而已。
她们要做出自己的选择。要面对自己的人生。
不是道路见歧，而是她们本身，就不是真正一条路上的旅人，她们有各自的愿望。
而那些，是在学生时代，不可能说出口的话语。即便是深夜聊天时候，也羞于开口的那些东西。
“诗美人，皇后娘娘今日在凰今殿邀请后宫众多嫔妃前往，奴婢特来请您。”
传话这人，是赫连云沫身边的侍女，叫春兰。
邀请我？
她披上并不算是厚实的羊裘，加之一件罩衣，随后往凰今宫去。
今日有小雪，雪花片片落在她的青丝上，而后化为雪，让她感受到了切实的冰寒。
等到了凰今宫，发现这里已经有了很多人。
“想必诸位妹妹也已经清楚，原本陛下打算让本宫主持诗会，以振奋边塞军心——然，朝中大臣不许，我等后妃，虽不能过问朝事，却也应当为国分忧，故而，我从自己的府库之中支取些许，诸位就当是一场茶会……却也希望诸位能够写出些好诗。
这般，也能够不叫陛下为难，将这些诗送往边疆，也算是尽我们一份绵薄之力。”
对于边塞的情况，用诗歌来激励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那些比较经典的边塞诗，即便是以体育为特长的叶涟也是会的。
只是，冥州战局萎靡，说到底还是因为粮饷不足，平日里战士们就无法操练，装备也就不够精良，军心也就溃散。
同时，由于冥州等地腐败的状况，官员们对此也无动于衷，甚至不少商人，官员，与异族人暗通曲款，鱼肉百姓，乃至于百姓畏官如畏虎——众多因素加持之下，能够坚持一段时间，都是因为昔日大干强盛时候在边塞之地修筑的要塞，高墙。
从很现实的角度上来说，打不赢就是打不赢，无论如何都打不赢。
写边塞诗振奋人心这种事情，如果让刘念月来评价，她一定嗤之以鼻。
但没用就没用吧。
但至少，对自己来讲是个机会，不过——皇后为何如此尽力？她真的很喜欢那位皇帝吗？
她只是在选秀的时候见了那皇帝一面，对方看起来是挺喜欢诗词的，毕竟自己也因为诗词之才，才获封了美人。
不知道刘念月和皇帝接触的时候，有没有提到过自己。
……被提到了也不见得是好事。
“娘娘高义！”
一众妃嫔都用各种话语恭维着皇后。而皇后的目光倒是落在了秦秋身上。
其他人也随着皇后的眼神看向了秦秋。
皇后随即开口：“诗美人乃以诗词之情被陛下看重选召入宫，今日诗会，不若诗美人为我等开头，也好炒热气氛。”
她为何要点我的名？
只是因为“诗美人”嘛？
这不是把我直接抬到前面来？
有那么几秒钟，秦秋是茫然的，但她想到了刘念月的眼神，想到了之前刘念月说的话……
你刘念月是不是觉得就只有你是对的？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子的和平很好？你知不知道光是我从县城走到京城，当中就有多少龌龊？知不知道如今县城的百姓如何？知不知道那些不在京城之人的生活怎样？
有些人活着，反倒象是人间炼狱！
倒不如……
“娘娘之命，臣妾不敢不从，理应抛砖引玉——只是……”
“如何?”
秦秋此刻，以很是张狂的姿态，说出了狂妄的话语：“若是我先作诗，其他姐妹，恐怕没有再作诗的勇气。”
此时此刻，凰今宫当中陷入了寂静。
张狂在这个时代绝不是女人的美德，即便是很多男子，也会被人激烈的评击，对于这样时代的女子来讲，这更是一件极为冒犯的事情，但既然皇后已经点名，不管是因为什么，不管是因为皇帝，还是皇后自身的想法，亦或者别的什么……
她不能希望刘念月对自己的帮助。
既然突然被放在了聚光灯下，那么，她便再也没有理由退缩！
“诗美人！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在皇后娘娘面前大放厥词！果然是小门小户！不知天高地厚！在场众人，皆是书香门第之女，你竟然蔑视大家！果然是没人教的野丫头！”
说话之人，乃是九嫔之一，何充容。
其乃是三口何氏，靠近京城之地的世家之女——不过不是嫡女。
何氏和刘氏的关系并不那么好，但总归是世家，大家之间也都是互通有无……刘念月若是真的愿意和皇帝在一起，至少也是和她平阶。
不过刘念月知道，对方并不是打算针对自己，对方只是打算利用自己来讨好皇后。
世家大族之中也不好混啊……
心中流转这般念头，秦秋的目光只是落在皇后身上。
其他人怎么说都无所谓，重点在于此刻的皇后，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
赫连云沫笑了。
“诗美人诗词之能，我早有所听闻，的确是极为出众，何从容，你说得太过了，本宫乃是后宫之主，说诗美人没有教养，岂不是说本宫没有教导她吗？”
“娘娘恕罪，臣妾绝无此想！”何充容立刻行礼告罪，不过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随即，皇后接着说：“不过，既然诗美人有这般自信，在场之人，也都有诗歌鉴赏之才，此次小聚，本就是为了写出好诗，赠予边关将士，以此鼓舞人心，若是诗美人有力压众人之作，我等倒是正好可以省些力气，就是不知，诗美人如此自信……”
“若是不成，请娘娘治罪！”
皇后摆手：“谈何治罪？不过是一场小聚罢了。你便向在场诸位赔罪即刻。大家都是服侍陛下之人，总不要伤了和气。”
她三言两语，奠定了基调，彰显出一国皇后的器量。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破阵子！出来吧！
秦秋沉吟片刻，便将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吟诵出来。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
她做了一些修改，譬如说那个马作的卢飞快——的卢她换做了当今皇帝很喜欢的一匹名为“流光”的马。
那这首诗出来，后宫这些妃子的确是没话可说。
大家都是有家世的人，写不出来，难道还不懂赏析吗？这玩意儿根本没法打，不是那种词宗，压根就没得打。
这是可以流传千古的诗句！
至于说是不是抄袭？
无论如何，这是诗美人拿出来的诗，大家之前没有听说过，一时之间，又如何以这种手段来中伤？
皇后眼中闪过一抹异彩，她心想这诗不象是女子所做……
但想起来在入宫时候，此女所写的那个万径人踪灭——或许，诗美人乃是男子心，女儿身。
陛下正是需要这等助力……
“好好好！诗美人大才！难怪诗美人方才如此自信！有这等才华……此词在前，便是我，也不敢再作。”
“可是娘娘方才说诗，诗美人却做词，岂不是罔顾娘娘之命……”
有人小心翼翼的说出了这样子的话。
皇后眉头一皱：“你去尚宫刘小姐那里报道。革除你宝林之名！”
“娘娘！”
“不必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