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留下的是一片狼借和浓得化不开的恐惧。
客堂内，药味、血腥味、还有王婆失禁带来的骚臭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武大郎挣扎着从榻上坐起，靠在墙壁上，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复杂的火焰——劫后馀生的惊悸，被最亲近之人背叛的滔天愤怒，以及看向周奔时，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混杂着敬畏与感激的泪水。
“周……周先生……”
武大郎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哽咽，“若非先生……我武大……今日已是……已是一具尸首了……”他说着，竟要从榻上滚下来给周奔磕头。
周奔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武大哥，不必如此。”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事情既已发生，当务之急，是妥善处理后续。”
他的目光转向客堂中央。
潘金莲依旧晕倒在地，人事不省，只是身体偶尔还会无意识地抽搐一下，显示着她内心曾经历的巨大冲击和恐惧。
王婆瘫软在污秽之中，双目无神，嘴里念念有词，不知是在诅咒还是在求饶，已然是半疯癫状态。
周奔的目光首先落在潘金莲身上，眼神冰冷。
他看向武大郎，语气没有任何转圜馀地：“武大哥，经此一事，潘金莲已不可留。留她在身边，便是留了一条随时可能反噬的毒蛇。待武松兄弟归来，此事也难以交代。”
武大郎身体一颤，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和不舍，但随即被更强烈的愤怒和后怕取代。
他想起那碗浓黑的毒药，想起银针上那刺眼的乌黑，想起王婆那恶毒的怂恿和潘金莲那颤斗却依旧端起了药碗的手……所有的温情和尤豫，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
他重重地点头，声音带着决绝：“先生说的是！这等毒妇，我武大……不敢再留！全凭先生处置！”
周奔微微颔首，武大郎能如此快下定决心，省了他不少口舌。
他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刚刚悠悠转醒、眼神涣散、充满绝望的潘金莲。
“潘金莲。”
周奔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
潘金莲猛地一颤，涣散的目光聚焦到周奔身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我此前给你的选择，依然有效。”
周奔看着她，眼神没有任何波动，象是在处理一件物品，“是留下，等着武松归来，清算你通奸谋害亲夫之罪？以武松的性子，你的下场，你应该能想到。”
武松！
那个嫉恶如仇、性烈如火的汉子！
潘金莲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武松那魁悟的身影和冰冷的眼神，一股寒意从头顶灌到脚底，让她忍不住剧烈颤斗起来。
落在武松手里，她绝对会比死更惨！
“还是，”
周奔语气不变，抛出了另一个选择，“拿上银钱，就此离开阳谷，远走高飞，隐姓埋名，或许还能搏一个苟活于世的未来。”
他将选择权，再次赤裸裸地摆在了潘金莲面前。
留下，必死无疑，而且会死得极其凄惨。
离开，虽然前途未卜，但至少……能活着。
潘金莲瘫在地上，泪水混杂着地上的污秽，在她苍白的脸上划出泥泞的痕迹。
她看着面色冰冷决绝的武大郎，又看看如同煞神般的周奔，再想想那个如同噩梦般的武松……所有的侥幸、所有的幻想，在这一刻彻底破灭。
留下？
她不敢！
“我……我走……”
她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微弱如同蚊蚋，却带着一种彻底认命的绝望。
她挣扎著，朝着周奔和武大郎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触碰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谢……谢先生……不杀之恩……谢大郎……成全……”
她知道，这已经是她能得到的最好结局。
周奔不再多言，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小袋碎银子，约莫二三十两，丢到潘金莲面前。
“拿着这些，立刻离开阳谷。永不得回。若敢违背，或泄露今日之事，天涯海角，我必取你性命。”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潘金莲颤斗着抓起钱袋，紧紧攥在手心，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不敢再看任何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满身污秽，踉跟跄跄地冲出了客堂，冲出了院子，很快消失在紫石街的尽头。
她没有回头。
处理完潘金莲，周奔的目光转向了瘫软在地的王婆。
这个恶毒的老虔婆，才是这一切阴谋的策划者和内核推手！
王婆感受到周奔冰冷的目光，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从半疯癫状态中惊醒过来，连连磕头，涕泪横流：“周先生！周爷爷！饶命啊！老身一时糊涂！都是那西门庆逼我的！饶了我这条老命吧！”
周奔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
对于这种以撮合通奸、谋害人命为乐的老贼，他不会有任何心软。
“王婆，你牵线通奸，献计谋害亲夫，罪大恶极，天理难容！”
周奔的声音如同宣判，“饶你不得！”
他对院子里的泼皮挥了挥手：“将她捆起来，连同地上这些砒霜残渣、碎碗作为物证，一并扭送县衙！就说是人赃并获，谋害武大郎的主犯！”
“是！”
泼皮们轰然应诺，他们早就看这老虔婆不顺眼，此刻得了命令，立刻如狼似虎地冲上来，不顾王婆杀猪般的哭嚎和挣扎，用最结实的绳子将她五花大绑，又小心地将地上沾染了药汁的碎瓷片和泥土一并收起。
周奔又对武大郎和郓哥道：“武大哥，郓哥，稍后还需你们一同前往县衙，作为人证。”
武大郎立刻点头：“全听先生安排！”他现在对周奔已是言听计从。
郓哥也挺起胸膛：“小的明白！”
凭借周奔与县令的关系，以及这铁证如山的人证物证，王婆的下场可想而知。
重刑之下，她绝无幸理，等待她的，将是律法的严惩，大概率是秋后问斩，以儆效尤。
泼皮们押解着哭天抢地的王婆，带着物证，武大郎和郓哥作为人证跟随，一行人浩浩荡荡又带着一丝肃杀之气，直奔县衙而去。
客堂内，终于只剩下周奔一人。
他看着满地狼借，空气中依旧残留着阴谋与死亡的气息。
但他知道，武大郎的生死危机，至此，算是彻底解除了。
脑中的《水浒英雄谱》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那一直萦绕不散的危机感，悄然消散了几分。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逐渐恢复平静的街道。
阳光依旧明媚，但紫石街的这个角落，却经历了一场险些成功的血腥谋杀，和一场惊心动魄的逆转。
武大郎的新生，始于今日。
而他周奔，在这阳谷县，也终于凭借此事，真正站稳了脚跟，收获了第一份至关重要的恩情与忠诚。
接下来，就是等待武松的归来，以及……迎接可能来自西门庆残存势力的反扑，或者，开启新的征程。
但无论如何，这第一步，他走得还算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