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几乎是逃似的回到了自家宅院。
书房里，他猛地灌下一大杯凉茶，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又惊又怒的邪火。
周奔那双平静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还有那句“蹚进去可是会淹死人”的冰冷警告，如魔咒一般的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恐惧，像无数细密的冰针，刺穿了他平日里伪装出的从容和傲慢
他发现自己在这个突然出现的周奔面前，竟然毫无底气，象是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所有的心思和隐秘都暴露在对方的目光之下。
不行！
绝不能坐以待毙！
那个周奔明显是冲着武大郎家的事来的，而且知道的远比想象中多！
如果他真的插手上报官府，或者干脆利用县令的关系直接插手……
西门庆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必须快刀斩乱麻！
在周奔反应过来，或者潘金莲那个贱人被彻底说动之前，把事情了结！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大官人，是老身。”
王婆那带着讨好和急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
西门庆烦躁地喝道。
王婆推门而入，脸上带着同样的惊惶和不安。
“大官人，您可回来了！老身方才又去打探，那潘金莲自打周奔走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送去的饭食也没动！老身隔着门缝喊她，她只回了一句‘别来烦我’！大官人，这……这小贱人怕是真的被那姓周的吓破胆，要反水啊！”
王婆的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西门庆心中残存的尤豫。
潘金莲动摇，周奔虎视眈眈，每多拖一刻，就多一分变量和危险！
夜长梦多！
必须立刻动手！
西门庆眼中凶光毕露，脸上闪过一丝狰狞。
“干娘！不能再等了！”
王婆被他眼中的狠厉吓了一跳，随即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三角眼里顿时冒出精光，压低声音：“大官人的意思是……明日就……”
“对！就明日！”
西门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那武大不是偶感风寒，身子不适吗？正好！趁他病，要他命！做成暴病身亡的样子！”
王婆脸上露出兴奋而又残忍的笑容，连连点头：“大官人高见！老身也是这个意思！那周奔就算有所察觉，只要我们手脚干净，做成铁案，他无凭无据，又能如何？等那武大一死，潘金莲成了寡妇，还不是任大官人拿捏？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那周奔再想插手也晚了！”
“只是……”
王婆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为难，“那砒霜……须得是上等的，无色无味，入水即化，方能不留痕迹。寻常药铺的，怕是纯度不够，容易被人看出破绽……”
西门庆冷哼一声：“这个简单！”他转身走到书柜旁，摸索片刻，取出一把小巧的铜钥匙，打开一个隐藏在书架后的暗格，从里面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他将小包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一小撮细腻的白色粉末，在灯光下泛着阴森的光泽。
砒霜！
而且是提纯过的上等货色！
“这是前番一个南边来的客商，私下里孝敬我的，说是极品。”
西门庆用手指捻起一点，又轻轻抖落，眼神冰冷，“无色无味，见效极快，只需指甲盖这么一点，混入汤药之中，保管那三寸丁谷树皮喝下去，不出一时三刻，便肠穿肚烂，神仙难救！”
王婆看着那包白色粉末，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恐惧交织的复杂神色，但更多的是一种实施阴谋的兴奋。她伸出干枯的手指，想要去拿。
西门庆却猛地将油纸重新包好，捏在手里，盯着王婆，语气森然：“干娘，此事关系重大，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这包砒霜，你拿好。明日，你亲自去监督那潘金莲，看着她把药下到碗里，亲眼看着她喂那武大喝下去！事成之后，我许你的那份，一分都不会少！但若是出了半点纰漏……”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阴狠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王婆心头一凛，连忙拍着胸脯保证：“大官人放心！老身晓得利害！定会盯得死死的，保管那武大郎明日此时，已经是一具硬邦邦的尸首了！”
她伸出双手，如同接过圣旨般，小心翼翼地从西门庆手中接过了那包沉甸甸的、足以致命的砒霜，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着自己的身家性命。
……
几乎在同一时间。
馆驿内，周奔的房门被敲响。
郓哥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发现重大情报的激动和紧张。
“周大官人！有动静了！天快黑的时候，西门庆身边那个叫玳安的小厮，鬼鬼祟祟地从西门家生药铺的后门溜出来，怀里鼓鼓囊囊的，象是揣了什么东西！直接回了西门府，再没出来！”
周奔瞳孔骤然收缩！
生药铺！
砒霜！
果然！
他们等不及了！
要提前动手！
脑中的《水浒英雄谱》似乎感应到了那致命的威胁，微微发烫，【武大郎】名字下那行猩红的预警，颜色仿佛又深了几分，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光芒。
【命运预警：一日后，将饮下妻子潘金莲递来的毒药，肠穿肚烂而死】
一日后？
不！
看这架势，恐怕连一日都等不到了！
很可能就是明天！
“我知道了。”
周奔的声音冰冷如铁，“你立刻回去，给我盯死王婆茶坊和武大家！尤其是明天，从早到晚，一刻也不能松懈！一旦看到王婆去武大家，或者西门庆的人出现在附近，立刻来报！”
“是！大官人！”
郓哥感受到周奔身上散发出的凛冽杀气，不敢怠慢，转身就跑。
房间里重新剩下周奔一人。
他走到床边，拿起那个黑色的战术背包，放在桌上，缓缓拉开拉链。
强光手电筒，电量充足。
多功能军刀，刀刃锋利，闪着寒光。
一小卷坚韧的伞绳。
还有……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白色粉末。
这是他前几天，利用郓哥的关系，花高价从另一家生药铺弄到的一点砒霜样本。
纯度不高，杂质不少，但足够作为对比和证据。
他将这包样本小心地收进怀里。
然后，他开始检查自己的装备，活动着手腕和脚踝，调整着呼吸。
明天，就是图穷匕见的时刻。
没有退路，只能迎头撞上！
他仿佛已经能看到那碗浓黑滚烫的汤药，看到潘金莲颤斗的手，看到王婆阴险的目光，看到武大郎毫无防备地张开嘴……
然后，是肠穿肚烂，痛苦哀嚎。
周奔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绝对的冷静和决然。
山雨欲来风满楼。
阳谷县这看似平静的夜晚，暗流汹涌，杀机四伏。
一场决定数人命运的风暴，即将在明日，以一种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悍然上演。
毒药，已备好。
屠刀，已举起。
最终的对决，进入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