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张老师的事情在学校和医院的共同努力下,总算是有了完美的解决。刘燕知道郑奇现在停了所有副科专心备赛,于是也要心外病房的护士专门关照了张老师,等郑奇比赛完还是得麻烦张老师多帮助他跟上丢掉的历史课的进度。
日复一日的备赛仍在继续,周三是食堂雷打不动的包子和肉龙日。这天郑奇午饭后正在洗手池旁洗饭盒。一扭头看见隔壁班的赵伟靠着瓷砖墙,身子直往下出溜。
赵伟那整张脸已经憋得发紫。嘴巴张得老大,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有喉咙里发出那种破风箱似的“嗬嗬”声。两只手跟钳子似的死死抠着自己的脖子,眼珠子都往外鼓。
“糟了,完全性气道梗阻!”郑奇的脑子根本不用转,身体比想法更快。他一个箭步从背后冲上去,双臂直接从赵伟腋下穿过去,环抱住他。
他心里默念着口诀“剪刀石头布”双脚摆好“剪刀”姿势,双手做好“石头”的动作,另一只手像“布”一样包住拳头,快速有力地进行冲击。
“一!”,第一下,他用上了腰腹的内核力量,猛地向上、向内勒压。赵伟的身体剧烈地一震,但堵住的东西没出来。
周围有学生发出了短促的惊叫,郑奇吼了一声“叫老师!”。
“二!”,郑奇感觉到了赵伟的胃部在自己拳头下剧烈收缩。
还是没出来。赵伟挣扎的力气在变小,眼神开始发直。
“三!”,郑奇几乎是吼出来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一个提压。
“呕——”
一团裹着唾液已经泡发了的面团从赵伟嘴里喷出来,掉在地上。
紧接着就是赵伟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声。只见赵伟弓着身子,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郑奇这才松开手,他看着地上那半个“罪魁祸首”,对闻声跑过来的食堂大师傅说道:“已经吐出来了,你们谁送他去检查下吧。”
当赵伟的母亲赶到学校时,孩子已经脱险。情绪激动的母亲想当面感谢救命恩人,却被李孟周和王心怡拦在了生物教室外。
“家长,您的心情我们理解!但郑奇同学正在备战全国决赛,真的是分秒必争……”李老师张开双臂,像老母鸡护崽。
郑奇从生物教室的窗户探出身子,朝那位焦急的母亲挥了挥手。赵伟母亲看到他,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朝着窗户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随后赶到的赵伟父亲,听完事情经过,二话不说,扭头就冲出了校门。十几分钟后,他蹬着一辆小三轮车回来了,车上装着五箱三元的盒装奶。这个男人把牛奶搬到老师办公室,擦了把汗,只留下一句:“帮我们送给那位同学当加餐,聊表心意。”这五箱牛奶,成了郑奇接下来日子里雷打不动的“特供”。
郑奇心里苦啊,他只是想喝快乐小甜水他有什么错,现在有了牛奶,王老师是不会再给他提供每日一瓶的‘快乐’了。
在学校踏踏实实备赛了一段时间,也是终于要到全国比赛的日子了。出征的日子定在了1999年8月12日。全国中学生生物学竞赛定于8月16日在西安的西北大学举行。
刘燕看着刘阿姨忙前忙后,还是忍不住开口:“刘阿姨,要不我还是跟医院请假一起去吧。”
“你打住”刘奶奶头都没抬,正把一件新买的纯棉背心塞进郑奇的行李箱,“你是能替他进考场,还是能替他答题?你们医院那假请得抠抠搜搜的,顶什么用?”她拉上行李袋拉链,直起腰,中气十足地一挥手:“我跟着去,他渴了饿了,衣服脏了破了,夜里踢被子了,我都能管。你们就安心上你的班,大孙子交给我,保管给你照顾得妥妥帖帖!”
8月12日傍晚,bj火车站人声鼎沸。王副校长亲带队,走在最前面。班主任李孟周和王心怡一左一右,像哼哈二将,把郑奇护在中间。而刘奶奶则满脸笑嘻嘻地拎着一个旅行书包,里面装满了洗好的水果、独立包装的饼干,还有她怕郑奇水土不服特意带的几种药,俨然是整个团队的总后勤部长。
在bj西站拥挤的候车室里,王副校长带着队伍穿过人潮,登上了t41次列车。找到硬卧车厢后,李老师利索地把行李箱塞到铺位底下。郑奇的中铺正对着车厢接头处,那里已经有几个男人在抽烟聊天,劣质烟草的味道混着厕所消毒水的气味一阵阵飘过来。
刘奶奶摸了一把过道边的小桌板,指尖沾了一层薄薄的油灰。随即立即从布兜里掏出湿纸巾,把郑奇铺位周围仔细擦了一遍。
“再过11个小时就到,”李孟周看了眼手表,“明天一早就能吃着西安的羊肉泡馍了!”
火车缓缓激活,bj的城市灯火渐渐远去。李孟周靠在车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开始和郑奇科普:“郑奇啊,西安那可是十三朝古都,老祖宗留下的宝贝多了去了。咱们比完赛要是有时间,我就带你去博物馆参观。”李老师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秦始皇兵马俑,知道吧?那是世界第八大奇迹!一个个陶俑跟真人似的,表情都不一样,听说刚挖出来的时候还是彩色的。”
他话锋一转,带着考较的意味看向郑奇:“你来说说,这兵马俑为什么挖出来是彩色的,而过了一会儿就变成了无色?”
郑奇正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零星灯火,头也没回,简洁地给出了答案:“氧化。”
这个词儿象是一把钥匙,立刻撬开了王心怡的话匣子。她本来正靠着被子闭目养神,此刻猛地坐直了身子,脸上放出光来:
“对!就是氧化!郑奇这个点抓得准!”王心怡兴奋地推了推眼镜,职业病立刻就犯了,“这其实跟我们生物圈里的很多现象原理相通。那些陶俑身上的颜料,尤其是无机矿物颜料,在密闭无氧的地下环境里能保持千年稳定。可一旦暴露出来,空气中的氧气立刻就会和它们发生剧烈的氧化还原反应,导致分子结构改变,颜色也就瞬间消退了。”
王心怡越说越起劲,直接把车厢当成了课堂“这就好比一个厌氧生物,比如肉毒杆菌,在真空包装里活得好好的,一旦接触空气就完蛋。再往大了说,生物体的衰老,本质上也是细胞层面不断被氧化的过程,自由基理论听过吧?那活性氧分子破坏细胞结构,就跟氧气破坏那些千年颜料是一个道理!”
郑奇终于转过头添加了讨论:“所以文物保护的内核难题之一,就是如何创造一个抗氧化的微环境。这和我们在实验室里用液氮保存菌种、或者给细胞培养液里添加抗氧化剂,目标对抗时间的侵蚀。”
王心怡一巴掌拍在郑奇大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精辟!不愧是我的学生。”她满脸的赞许,“所以说这学问啊,到最后都是通的!生理化,不分家!很多事情就是一通百通。”
夜色渐深,车轮有节奏地敲击着铁轨,火车规律的“哐当”声催人入睡。刘奶奶给郑奇掖了掖被角,又把一瓶拧松了盖子的矿泉水放在他枕头边。
老烟枪王副校长则拉着李孟周跑去车厢的连接处抽烟,顺便密谋着郑奇夺冠后自己的评优评先进,自己要如何如何在区表彰会上发言,在他们看来这些荣誉已经是手拿把掐了。
列车稳稳向着西南方向疾驰,载着一个少年的梦想,一支护考团和一份沉甸甸的期望直奔那座千年古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