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李秀宁，早已没了往日统领千军、英姿飒爽的模样。
丈夫柴绍惨死眼前的景象如同梦魇般不断回放，苦心经营的进攻计划彻底破产，自己更是沦为阶下之囚。
接连的巨大打击，已然将她所有的斗志、所有的骄傲，都彻底击碎。
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厩顶，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只剩下无尽的悲恸与绝望。
苏信站在栏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个曾经在战场上指挥若定的女将。
他没有丝毫怜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尤其是在义成公主血仇未报的当下。
他弯腰，从旁边提起一个饮马用的半满木桶。
手臂猛地一扬，冰冷浑浊的水夹杂着几根草屑，劈头盖脸地泼在了李秀宁的脸上、身上！
“咳咳咳”
突如其来的冰冷刺激，让李秀宁剧烈地咳嗽起来，呛出了吸入的冷水。
她本能地打了个寒颤，涣散的眼神终于重新聚焦，意识被强行从混沌的深渊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她抬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中，映入了那个如同梦魇般的身影。
紧接着，苏信那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在这狭小空间里响起，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李将军，许久不见了。”
这声称呼，带着一种冰冷的讽刺。
上一次双方相见，还是在虎牢关下。
那时，李世民携李元霸之威，她李秀宁率精兵助阵。
然而，最终他们也没有出什么大力便退回太原。
而今日再见，已然是势不两立、血海深仇的死敌。
“苏信” 李秀宁的声音沙哑干涩，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她看着眼前这个冷峻的男人，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恨，有惧。
也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强者本能的敬畏。
苏信没有与她寒暄的兴致，直接切入主题，语气森然：
“你弟弟李元吉，在雁门关，虐杀了我大隋义成公主。
并将其首级悬挂于关楼之上，任由风吹日晒，受尽屈辱。
此事，你可知晓？”
他开门见山，没有丝毫迂回。
他将这个残酷的事实砸向李秀宁，同时也等同于给出了两个选择
。其一，认清李渊父子残害忠良、辱没英雄的丑恶面目，加入大隋，举起“大义灭亲”的旗帜，从内部瓦解李家的声望。
一个连自己亲生女儿都反对、都站出来指证的人。
还有什么资格妄称仁义，争夺天下？
其二，便是执迷不悟，与李家一同覆灭，死路一条。
“元吉他他岂能岂能做出这等事来！”
李秀宁闻言，瞳孔猛地收缩，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痛心。
同为女子，她深知在这个时代身为政治牺牲品的无奈与苦楚。
她更加了解义成公主远嫁突厥、周旋于虎狼之间的艰难与功绩。
内心深处，她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公主是抱有敬佩之情的。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亲弟弟，竟然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人神共愤的暴行！
震惊过后，便是巨大的茫然与无措。
弟弟犯下如此不可饶恕的罪孽，她这个做姐姐的，又该如何面对？
如何偿还？
苏信冷漠地看着她脸上的变化，继续用平静的语气陈述着另一个事实，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所以，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将李元吉的脑袋，也挂在了雁门关上，让他也尝尝这曝尸示众、魂无所归的滋味。”
“应该的。”
李秀宁沉默了片刻，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声音低沉而无力。
她了解李元吉，那个弟弟自幼性情乖张暴戾，行事不计后果。
做出这等畜生行径，虽然令人发指，却并非完全出乎意料。
落得如此下场，在她看来，确实是咎由自取，天道轮回。
苏信不再给她消化这些信息的时间，直接抛出了最终的目的，语气不容置疑，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我要你，李秀宁，公开宣布加入大隋。
举起讨逆大旗，昭告天下，揭露李渊伪善、纵子行凶、勾结外族、号召天下有识之士，共讨国贼！”
这不是建议，而是命令。
是苏信给予她的，唯一可能活命的机会。
李秀宁听完，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凄惨、苦涩的笑容。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苏信，眼神中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绝望与决绝：
“武安王不必多言了。
您的好意，秀宁心领。
但动手吧。”
她何尝不明白苏信的意图？
这是最狠辣，也最有效的政治打击。
但她做不到。
那毕竟是她的父亲，她的家族。
纵然父亲有千般不是，纵然弟弟罪该万死。
要她亲自举起屠刀对准自己的血脉至亲，背负千古骂名，这种悖逆人伦、禽兽不如的事情。
她的骄傲和内心深处残存的伦理底线，不允许她这样做。
苟且偷生，不如慷慨赴死。
“好。”
苏信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
对于李秀宁的选择，他谈不上失望，反而有几分意料之中的了然。
这是一个有原则、有傲骨的对手，可惜，站错了阵营。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右手如同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钩，精准而有力地扼住了李秀宁纤细的脖颈！
动作快得让人根本无法反应。
李秀宁甚至没有挣扎，只是闭上了眼睛。
两行清泪终于从眼角滑落，混合着脸上的水渍，无声地滴落在肮脏的干草上。
那泪水，是为她惨死的丈夫？
是为她罪有应得的弟弟？
是为她即将覆灭的家族？
还是为她自己这短暂而充满悲剧色彩的一生？无人得知。
“咔嚓！”
一声清脆而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这寂静的马厩中突兀地响起，显得格外刺耳。
苏信手腕微微一拧，便干脆利落地拧断了李秀宁的颈骨。
他松开手，李秀宁的头颅无力地歪向一边，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软软地瘫倒在地，再无一丝生机。
苏信低头看着地上尚有余温的尸体，眼神依旧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