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无聊(1 / 1)

第一外科里,西村教授年近七十,早就拿不动刀了。

而水谷助教授,写论文是一把好手,搞办公室政治也是一把好手,但真让他上台做这种玩命的急救手术,他绝对会找借口尿遁。

还有一位手艺不错的武田助教授,但前天刚去东京参加外科学会了,人不在前桥市。

所以,整个第一外科,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今川织。

而二外那边,另一位助教授听说去东京开会了,那就只能中村教授亲自披挂上阵。

手术台上的工作还在继续。

中村宏教授不愧是第二外科的掌舵人,几十年的临床经验让他对腹腔内的解剖结构了如指掌,手上的动作快得惊人。

“肠系膜根部有血肿,但没有活动性出血,先不用管。”

“肝脏边缘挫伤,压迫止血即可。”

“现在最关键的是保命,不是追求完美。”

探查,结扎,冲洗,一系列操作下来,原本混乱的腹腔,在他的手下迅速变得清淅起来。

在患者生理机能濒临崩溃的极限状态下,不做复杂且耗时的确定性手术,而是采用最简单、最快速的方法控制致命性出血和污染。

先救命,后治病。

而另一边,今川织和桐生和介这边的填塞工作也接近尾声。

六块大纱布垫被死死地填塞进骨盆周围的间隙中,巨大的物理压力迫使那些断裂的血管闭合。

止住血了。

今川织看了一眼监护仪,c型钳缩小了骨盆容积,腹膜前填塞提供了直接压迫,再加之大量补液,现在血压稳定在95/60,心率降到了110。

虽然还在危险区,但至少暂时死不了。

“收尾吧。”

“关腹!”

“只缝合皮肤,皮下和肌肉层敞开,用巾钳夹闭。”

“放置引流管,腹腔两根,盆腔两根。”

中村宏没有任何尤豫就做出了决定。

现在的病人经不起长时间的缝合,而且腹腔内填塞了纱布,压力极高,强行缝合筋膜会导致腹腔间室综合征。

必须要在48小时到72小时后,等病人情况稳定了,再进行二次手术,取出纱布,处理骨折。

桐生和介迅速递上巾钳。

咔嚓,咔嚓。

随着金属闭合的声音,腹部的切口被暂时关闭。

这种缝合方式虽然留下的疤痕会象蜈蚣一样难看,但胜在速度快,抗张力强,能有效防止腹腔高压导致的切口裂开。

不到五分钟,腹部的切口就被关闭了。

“送icu。”

今川织脱下满是血污的手术衣,丢进回收桶。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正好是凌晨五点钟。

也就是说,从病人送进来到现在手术结束,过去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

而这场手术之所以持续这么久,主要还是因为桐生和介。

如果他没有提出的c型钳和腹膜前填塞方案,这病人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而手术时长则可以缩短到半个多小时。

中村宏脱下手套,目光将在场的众人都扫过一遍,最后停在了桐生和介的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

“第一外科研修医,桐生和介。”

“恩。”

但中村宏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手术室。

桐生和介和井上医生等人推着平车紧随其后。

刚出手术室的气密门,走廊里的景象就让桐生和介眯起了眼睛。

凌晨四点的医院走廊,本该空荡荡的,此刻却站满了人。

除了刚才参与了手术的今川织和中村宏教授,还有第一外科的西村教授,甚至连身披黑大衣、满头银发的医院院长都在场。

这群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此刻正围着一对中年夫妇。

那个男人大概五十多岁,神色疲惫,手里拄着一根拐杖,旁边的妇人正在低声啜泣。

走廊两侧,还站着七八个身穿黑色西装、戴着耳麦的保镖,一个个面无表情,双手交叉放在身前。

这阵仗,果然不是普通人。

中年男人对着院长和两位教授微微欠身:“犬子的性命,就拜托各位了。”

但院长腰弯得还要更低一些:“大河原议员请放心,我们一定倾尽全力。”

大河原?

桐生和介脑海中迅速搜索着这个姓氏。

大河原源太,群马县选出的众议院议员,执政党内的实权派人物,在关东地区的政界和商界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难怪。

难怪能一个电话就把两个外科的教授从被窝里拽出来,难怪今川织会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哪里是救人,这分明是在救前途,救预算,救医院明年的拨款。

但他目不斜视地将平车推过众人面前。

这种层面的社交,和他没有关系。

如果说院长是站在金字塔的顶尖,那研修医大概连底层都算不上,那顶多是底下沙漠的沙粒。

大河原议员看了一眼躺在车上、插满插管的儿子,面上终于流露出一丝作为父亲的不忍,但转瞬即逝。

“手术很成功,令郎的生命体征已经平稳了。”

中村宏教授走上前去,微微鞠躬,语气平和地说。

一旁的今川织见状,面上有些失望。

如果是她的话,一定会添油加醋地把刚刚手术的惊险过程说一遍,以凸显自己的功劳。

“辛苦了,中村教授,大河内家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大河内正紧绷的脸庞终于松弛了一些,他握住中村宏教授的的手。

……

把病人安顿在icu,交接完所有医嘱,已经是凌晨五点半了。

虽然命是保住了,但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依然是鬼门关,感染、多器官功能衰竭、凝血功能障碍,任何一个并发症都能随时要了病人的命。

但这已经不归外科医生管了。

桐生和介靠在墙上,感觉一阵疲惫袭来,肾上腺素消退后的副作用就是极度的困倦。

即便他的身体素质被略微提升,但,终究还是人。

“给。”

一个冰凉的东西贴在了他的脸上。

桐生和介转过头,看到今川织正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罐刚从自动贩卖机里买来的微糖咖啡。

“谢谢。”

他也没客气,接过来,拉开拉环,仰头灌了一大口。

冰冷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去,让人精神一振。

今川织也靠在了墙上,看着远处icu紧闭的大门:“大河内家的人情,很值钱。”

她莫明其妙地说了一句。

桐生和介笑了笑:“都是今川医生和中村教授的功劳。”

今川织却摇了摇头:“但c型钳和腹膜前填塞是你提出来的,如果不是你,那家伙大概等不到我就已经死在台上了。”

她顿了顿,才有接着补了一句:“做得不错。”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夸奖一个人。

在她的眼里,只有两种人,有用的人和没用的人。

之前的桐生和介属于后者,而现在,他显然已经晋升为了前者,而且是“非常好用”的那一类。

“运气好而已。”

桐生和介晃了晃手里的空罐子,随口敷衍了一句。

他并不想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懂这些超纲的急救技术,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讲故事。

但今川织也没有追问。

就象买菜刀的人是不会关心菜刀的制造过程,拿回家能用就行。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空气中只剩下自动贩卖机压缩机嗡嗡的运作声。

桐生和介看着今川织的侧脸,晨光通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洒在她脸上,给那层清冷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关于“本周六是她的生日,你买了一个蛋糕并祝她生日快乐。”的世界线分叉。

而今天是周四。

“今川医生。”

“恩?”

“冒昧问一下,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你问这个干嘛?”

听到这个问题,今川织转过头,微微眯起眼睛,看向桐生和介。

在她的认知里,异性询问生日,通常只有两种目的。

一是有非分之想。

二是想以此为借口送礼、巴结、搞关系。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麻烦。

桐生和界面不改色,他早就料到了对方会有这种反应。

“也没什么。”

“最近在研究星座占卜,好象今天处女座和天蝎座的医生财运特别好,想看看准不准。”

“仅此而已。”

“……”

这是个烂得不能再烂的借口。

但在这个全民迷信星座和血型的年代,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今川织狐疑地看了他几秒。

最后,她冷哼一声。

“无聊。”

“12月24日。”

“走了,回家睡觉。”

说完,她将喝完的空罐子准确地投进几米外的垃圾桶里,转身就走。

看着她那潇洒离去的背影,桐生和介只能羡慕。

主刀医生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回去补美容觉,而身为研修医的他,还得回去工作。

回到医局后。

桐生和介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病历纸和黑色圆珠笔。

电子病历系统虽然已经在部分顶尖医院试行,但在群马大学附属医院这种地方,纸质病历依然是主流。

在晨会开始之前,要把刚才那台急诊手术的手术记录、病程记录、转科记录全部手写完成。

而且还要用德语混杂着英语的专用术语来写。

这是日本医学界的狗屎一样的传统。

老一辈教授推崇德语,新一代推崇英语,导致病历成了这种不伦不类的混合体。

【术前诊断:骨盆骨折(tile c型),失血性休克】

桐生和介笔走龙蛇。

这种机械性的工作没有任何爽感可言,纯粹是在消耗生命。

但他必须写得事无巨细。

毕竟这可是大河原议员的儿子,这份病历日后肯定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稍有差池就是医疗纠纷。

写完最后一行字,天已经大亮了。

早晨七点半。

医局里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

田中健司拎着公文包走进来,直接凑了过来:“早啊,桐生君,听说昨晚来大活了?”

消息传得永远比病毒快。

桐生和介把整理好的病历夹合上,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大河原议员的儿子,车祸。”

田中健司倒吸一口凉气:“今川医生主刀?”

“还有二外的中村教授。”

“啧啧,豪华阵容啊。”

田中健司羡慕地咂咂嘴。

能在这种级别的手术中露脸,哪怕只是当个拉钩的,在履历上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桐生和介指了指桌上厚厚的一摞纸:“别羡慕了,你要是想写这二十页的病历,我可以让给你。”

田中健司立刻缩了回去:“那还是算了。”

……

八点整。

第一外科的走廊上载来了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密集而有节奏,象是军队行进。

教授回诊,也就是俗称的“大名行列”,开始了。

通常时候西村教授是的这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的,也就固定周一才会有这阵仗。

但,今天院里来了个议员儿子的病人。

那就值得破例一回了。

西村教授走在最前面,双手背在身后。

水谷助教授紧随其后,身子微微前倾,保持着半个身位的距离,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随时准备记录教授的指示。

后面跟着讲师、专门医、专修医,最后才是桐生和介这样的研修医。

一行二十多人,浩浩荡荡,占据了整个走廊。

其他的病人、护士、家属见状,纷纷贴墙站立,鞠躬致意,大气都不敢出。

众人直奔icu。

虽然大河原的儿子归急救科管,但毕竟是外科动的手术,教授必须亲自过问。

icu的自动门打开。

大河原源太议员正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闭目养神,看到西村教授进来,立刻站起身。

“西村教授。”

“大河原先生,让您久等了。”

两人握手,寒喧了一番。

病人还在昏迷中,呼吸机规律地运作着,监护仪上的波形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

“情况如何?”

西村教授背着手问道。

还没等桐生和介开口,水谷助教授就抢先一步站了出来。

“教授,病人目前生命体征平稳。”

“昨晚的手术非常及时,目前腹腔压力在监控范围内,引流管通畅,尿量也在恢复。”

他说得头头是道,好似亲自昨晚站在手术台上。

然而,事实上,他连个鬼影都没出现。

但能把别人的功劳,自然而然地转化成“我们第一外科”的功劳,这就是他的本事。

“c型钳用得不错,是个亮点。”

西村教授满意地点点头。

“是啊,当时情况紧急,必须当机立断。”

水谷助教授推了推眼镜,谦逊地陪笑着。

桐生和介站在人群的最外围,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这就是职场。

干活的是研修医,拼命的是专门医,领功的是助教授,享受荣光的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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