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这把岁数了,还折腾什么打扮?罢了,随我去田里耕上几亩地实在些。
“皇祖父,您就试一回吧,保管管用!”
“今儿个天没亮我就出城采了这些草药,里头都是天地滋养的草木精华呢!”
“什么草啊木的,咱听不明白这些”老人抬眼撞见朱允熥殷切的目光,心头不由一软。
“唉,又败给你这双会言语的眼睛了!”
朱允熥顿时笑逐颜开,轻轻取下朱元璋的冠冕,解开束发丝带,露出稀疏的白发。
这位为大明江山耗尽心血的老者,方才六十光景,竟寻不着一根青丝了。
宋和端来热水盆:“三殿下,让老奴来吧。”
“不必。”朱允熥将银发浸入温水,从木匣取出自制的洗发膏细细揉搓,发间积年的尘垢渐渐消散。
随后执木梳将白发梳理齐整,修剪得端端正正。
朱元璋纳闷道:“原以为你要弄什么玄虚,不就是修整头发?何必这般神秘!”
“精彩还在后头呢!”
朱允熥取来烧热的琉璃板代替熨斗,将发丝熨得服服帖帖,霎时竟如壮年人般精神。
接着调制药膏,用鬃毛刷细细涂抹,对着日头反复端详,半根白发都不许遗漏。
涂罢药膏,他用棉巾裹住祖父头顶,引至炉边保持温热。
“这究竟是要做啥?看得咱眼花缭乱。”
“皇祖父莫急,先躺下歇息。”
他扶着朱元璋靠在躺椅上,将药膏均匀抹开,连带着将杂乱的胡须也修出形制。
又从锦盒取出双股丝线,借着药力将松弛的皮肤轻轻提拉,皱纹被一寸寸抚平。
“嘶——”
“孙儿手重了?”
“无妨!当年沙场挨刀咱都不吭声,在应天待得骨头都酥了。”
“娃娃,你究竟要给咱变什么戏法?”
待热巾敷上面庞,朱元璋只觉万千毛孔都在舒展,通体说不出的松快,竟沉沉睡了过去。
盛夏午后的微风带着凉意,祖孙二人静静躺在奉天殿前广场,享受着难得的天伦之乐。
约莫一个时辰后,朱元璋醒转便嗔怪:“你这孩子,对咱施了什么法术?”
“皇祖父可莫要吃惊。”
朱元璋接过琉璃镜嘀咕:“照镜子尽是娘们家的勾当,你偏让咱”
镜中映出的面容令他陡然怔住,瞳仁微张——脸上皱纹已然淡去,须发乌黑亮泽,这哪是花甲老翁,分明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豪杰!
“宋和,取咱的戎装与尚方宝剑来!”
宋和匆忙自殿内奔出,见到朱元璋刹那双腿发软:“陛陛下您这是?”
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庞透着金戈铁马的锐气,蓬勃朝气与凛然威仪交织在一起。
这不再是垂暮的洪武大帝,而是刚刚走出和州、攻占应天时那个意气风发的朱元璋!
“老奴恭贺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速取戎装来。快!”
披上金龙铠甲,跨坐汗血宝马,手握尚方宝剑,朱元璋在广场上纵马弛骋,朗笑声震九霄!
飞扬的身影里,仿佛重现了和州奋战的艰辛,应天决策的果决,洪都守卫的奇迹,鄱阳湖的冲天火光。
更有——
洪武元年在紫金山祭告上天的开国帝王!
“哈哈哈——”
长剑铿然出鞘,凛冽话音回荡四方:
“百花发时我不发,我若发时都骇杀。”
“欲与西风战一场,遍身覆就黄金甲!”
“朕本淮右布衣,天下于我何加焉!”
在场宫人皆被凛凛天威所慑,伏地叩首。恰至前殿的郭宁妃望见英姿勃发的皇帝,也不由自主屈膝行礼。
“陛下您这是”
莫非真寻得了长生仙药,返老还童了不成?
朱元璋来到朱允熥面前眉开眼笑:“熥儿,多谢你让爷爷重焕青春。”
“爷爷本来就不显老。”
“哈哈哈,普天之下也只有你有这般神奇手段。”
朱允熥含笑摇头:“孙儿不过做了些简单的养护。谁说梳妆打扮只是女子之事?”
“皇祖父为大明操劳半生,这是孙儿分内之事。”
“发上涂抹的都是天然草木精华,应当能维持不少时日”
“往后每三月进宫替咱打理一次,咱要让那些臣子永远记得——龙椅上的皇帝始终威严如初!”
“看谁还敢以为咱年老可欺!”
次日清晨,奉天殿钟鼓齐鸣,三响净鞭后百官鱼贯入殿。
“今日圣上竟还未临朝?”
“实属罕见。”
“莫非陛下真年迈体衰,难以理政了?”
“若真如此,倒是吾等之幸。”
“噤声慎言!”
庄重礼乐沉沉响起,朱元璋身着绛红龙袍稳步而出,九龙翼善冠下乌发浓密,年轻面容惊得群臣魂飞魄散!
这
圣明明年事已高,怎能转眼重返盛年?
那目光中翻涌的杀伐之气与磅礴龙威,令满朝文武两股战战!
他回来了
那个不知疲倦、独力铲除胡惟庸的千古一帝!
真的回来了。
“跪!”
百官惶惶下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冷冽一笑:“今日就是要叫你们明白,别以为咱老了,你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群臣心头剧震,以额触地不敢仰视。
“即日起,百官俸禄皆折为新币,可随时至银庄兑换金银。”
“咱给的俸禄不算微薄,若再敢贪赃枉法,损公肥私,定斩不饶。”
“当年宴请李善长与徐达时说过的话,今日再赠予尔等。”
“金杯同汝饮,白刃不相饶!”
百官齐声应道:“臣等徨恐,绝不敢姑负圣恩!”
一个人若想开窗众人皆会阻拦,徜若他打算拆屋,人们反倒允他开窗了。
朱允熥并未更改朱元璋制定的俸禄标准,只将其折算为新币发放,实则变相提高了官员收入,让生计拮据的百官稍得喘息。
那些原本摇摆不定的臣子,态度也渐渐倾向朱允熥。
“菜市口伏法的商贾官吏本就死有馀辜!此辈饱食终日,不知民生疾苦,暴殄天物毫无怜恤,论其一日饲畜之费,可抵饥民一家之食。自今往后若再如此,定斩不赦!”
“臣等遵旨。”应天城上空重现年轻时的皇权阴云,百官战栗不已,无人敢有异议。
“第二件事,银庄衙署已设立完备,章程条例均由熥儿预备妥当。”
“发行新币,征收商税,在无信奸商心中重立朝廷威信,朕心甚慰。”
“特敕封朱允熥为户部尚书兼领银庄总事!户部与银庄诸务,皆由其独断,旁人不得干涉!”
“杨士奇听旨。”
侍立后列的杨士奇疾步上前,跪在那方特制金砖之上。
李贯见状嫉妒得双目发赤。
他至今不过勉强挂得微末官职,而杨士奇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兵部湖广清吏司主事杨士奇,于微时入皇孙府邸,忠谨事主、勤勉任事,恭谦知礼、通晓政务、心志纯诚。实乃朝廷砥柱、百官典范。”
“特晋为户部南直隶郎中兼领银庄司务!秩正四品!”
“协理三皇孙朱允熥处置户部与银庄事务。”
“望不负朕之厚望。”
随即,宋和取出第二道圣旨:“蒯祥出列!”
蒯祥快步上前,叩首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还要封赏?
难道要出第二个杨士奇?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兵部主事蒯祥,钻研水泥,治理淮黄,修浚京杭运河,参与开凿白茆河、吴淞江,按期足量供应水泥,朕心嘉许。”
“特赐‘奉天诰命’宝印,授‘蒯鲁班’尊号,擢工部郎中,钦此!”
蒯祥难以置信地抬头,他原不过一介匠户,如今不仅官拜正五品工部郎中,更获大明钦赐的“蒯鲁班”美誉,这是何等的荣光!
“微臣叩谢皇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