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指向侧旁,马奇与沉南蜷缩牢中,遍体鳞伤。
“蒋??的手段你清楚,稍用刑便撬开了嘴。”
“即便知晓又能如何?你照样徒劳无功!”
“拭目以待!”
回到牢房,赵勉再三思量。百二十万人中寻人尤如大海捞针,何况区区仆役?
纵有画象亦难寻觅!
待明日城门开启,管家自可脱身,届时仓中财物便与朱允熥无缘了。
“赵大人,用饭了。”
赵勉自觉终胜朱允熥一筹,心怀畅快大快朵颐。
殊不知朱允熥正在暗处观察,“蒋大人,可注意到他用餐细节?”
“这能看出什么?”蒋??虽知朱允熥心细如发,却不解用膳能有何玄机。
“我呈上的饭食滚烫灼口,他唇瓣颤斗,即便烫出水泡也不肯吐出食物。”
“这说明什么?”
“到嘴的肥肉,纵使烫喉也要强咽。纵使皇爷爷提高俸禄,他照样会沦落至此。”
“此乃本性难移,咎由自取罢了。”
用膳竟能观出这许多门道?蒋??发觉朱允熥行事愈发似朱元璋风范。
大明连得两代明君,实乃苍天庇佑!
“微臣拜服。”
步出诏狱,朱允熥舒展双臂深纳新气。锦衣卫诏狱通风不畅,日光难入,处处弥漫霉腐气味。
稍待片刻便觉胸闷气短。
随即他缓缓展臂,演练起养生操法。
朱元璋奇道:“熥儿,这是作甚?”
“修身养性!”
年方十几便讲究养生?!
“吐纳肺腑,活络筋骨,十常四勿,适时进补。”
朱元璋追问:“何为十常?”
“齿常叩,津常咽,耳常弹,鼻常揉,睛常运,面常搓,足常摩,腹常捋,肢常伸,臀常提。”
“那四勿呢?”
“食勿言,卧勿语。饮勿醉,色勿迷。”
总结得当真周全。
然朱元璋上下端详:你才多大年岁,至于这般养生?
未免太过
“将你这养生法门具本呈奏,咱要试试。”
“遵旨!”
朱元璋遂伴在朱允熥身侧,一同演练操法,果觉倦怠身躯舒坦许多,连精神都振作几分。
“确有奇效!”
“往后将你的聪慧用在正途!多设几个银行这般利国利民的衙门!”
言毕朱元璋双足互叩,鞋底滑出两枚轮子,在锦衣卫护卫下悠然远去。
“皇爷爷,我的旱冰鞋!”
“您”
翌日清晨,锦衣卫将赵勉自诏狱提出,“走吧赵大人!”
“前往何处?”
“随圣驾赴杭州起获赃银。”
赵勉讥诮地望着众人:“不必白费心机,尔等注定徒劳无功。”
他身负镣铐被押入囚车,圣驾出宫,在锦衣卫与御林军护卫下浩浩荡荡沿水泥官道向杭州进发。
“不料城外水泥路修筑得这般平整?”
“刘三吾你瞧。这灰白大道绵延天际,岂非宛若通衢?”
刘三吾由衷赞叹:“陛下,水泥实乃天赐神物!所筑道路质量胜于秦直道,造价却低廉数倍。”
“既不劳民伤财,又便利朝廷政令通达。”
“实为两全其美之策。”
旁侧的周观政见水泥路后紧绷的面容终见舒展,朱元璋饶有兴致地多瞥几眼,神秘兮兮对朱允熥低语:“熥儿,咱还是头回见周观政展颜。”
“这比他破戒食肉还难得。”
“你且记住他此刻神态,回宫后用素描技法绘下。”
“值得珍藏。”
朱允炆随行囚车旁与赵勉叙话:“何至如此境地?”
“殿下仁孝淳厚,有卧冰求鲤、慈乌反哺古风,在微臣心中,您方是最合适的皇太孙人选。”
“三皇孙与陛下性情相类,苛察过甚,不懂宽严相济。”
“当今唯有以仁治国,以宽御物,效汉文帝、宋仁宗风范,大明方能焕发生机。”
文人士大夫心中,始终向往北宋垂拱而治的盛世图景。
弘治皇帝越是纳谏,他们便愈将其颂为圣君!
而离经叛道的正德皇帝,纵在应州大败小王子,令其十载不敢南犯。
史册所载却是“杀敌数人,自损数百“的荒唐记载。
试问,若仅阵亡数人,小王子何至十年不敢南下?
“哈哈哈。”
“你这孩子,逗得咱开怀。”
见杨士奇自后方赶来,朱元璋笑道:“去瞧瞧罢,许是有什么佳音!”
朱允熥颔首后行,恰在赵勉囚车旁迎住杨士奇。
“有事禀报?”
朱允炆望着杨士奇艳羡不已!
当初他内心多轻篾,此刻便多悔恨。
谁曾料想,朝堂上蜷缩末席、其貌不扬之人,竟是治国良材。
周观政授课时屡屡夸赞,认为李贯远不能及。
皇爷爷“房杜姚宋“的评语更从宫闱传出,那可是大唐名相!
何以自己渴求之物尽入朱允熥囊中!
他妒火中烧。
“殿下,东山第二批银矿已开采完毕,熔炼后即可送入银库。”
“先将二号库填至百万之数,若不足便动用一号库,莫要尽露底牌!”
“微臣明白。”
赵勉闻言缓缓抬头,二号银库他听得明白,但东山
“东山之银?此言何意?”
“阁下不知?东山之所以草木难生,皆因地下蕴藏丰富银矿。”
赵勉霎时浑身剧颤如风中残叶,面无人色,唇现青紫,剧烈呛咳。
“你,你”
他颤斗着指向杨士奇,“当初你购东山,目的”
“绝非图个便利,实是冲着地下银脉?”
杨士奇漠然颔首:“我知此事于你残酷,然事实如此。”
“畜生啊!”
赵勉仰天长啸,悔恨交加。
还特意修建水泥工坊,选址偏僻,最近的山峦便是东山!
这一切皆是为让他误以为只为行个方便!
他他还自以为宰了杨士奇,将不毛之地卖得百两高价!
岂料
山下竟有银矿?
赵勉胸膛剧烈起伏,怒不可遏,切齿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你竟专设水泥工坊来迷惑我!
你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评说。
往日诸多暗讽,今朝方知自己才是跳梁小丑。
李贯在旁谏言:“殿下用此等手段谋人财物,恐失仁德。”
“我不过将此理用在此处。”
“何况赵勉所作所为早已天怒人怨,算计他,问心无愧!”
李贯抓住语病:“既言天怒人怨?”
“为何不见天降责罚?”
“足见殿下所言不实!”
此问虽显急智,终是咬文嚼字。
难改银行造就的大势!
众人目光齐聚,欲观朱允熥如何应对。
自董仲舒倡天人感应,天象每有异动皆令人心惊胆战。
既言天怒人怨,为何不见天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