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楧惊得下巴几欲坠地。当他还在为三千两精打细算时,朱允熥随手便是三百万?
这钱财究竟从何而来!!
太子所赠?断无可能,朱标谦和仁厚,对银钱并无概念,更被父皇牢牢掌控!
若有私财早被收缴一空。
难道是父皇?
他立即打消这荒唐念头。
朱元璋虽雄才大略,却有个尽人皆知的毛病——吝啬!
非比寻常的吝啬,堪称锱铢必较。
明朝经济户籍制度之所以保守僵化,此乃重要缘由!
为何不愿废除匠籍?
只为省俭!
朱楧艳羡难耐,牙咬华贵亲王袍服,三百万啊,怎就平白给了外人。
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都不懂?
又思及先前未用空白圣旨替他更易封地,愈觉朱允熥行事不近人情,心中怨怼更深
朱允熥:???
真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朱元璋望着运走的箱笼实在心痛,这些若给他,足以征调五万大军北伐。
暗忖是否该
“皇爷爷!”朱元璋心念微动,忽闻身后呼唤,见是朱允熥顿时喜形于色:“乖孙!”
“来来,让道,那是咱孙儿。”
祖孙二人携徐妙锦寻了处清静酒楼,望着楼下络绎人流,“你怎知咱在此处?”
“皇爷爷虽全权交托,孙儿料想您必定放心不下。”
“就这般简单猜到?”
“自然不止!蒋??派来护卫银行的锦衣卫私下议论,附近暗哨增添三倍之多。”
“这岂不是昭示皇爷爷驾临?”
“哈哈哈!早知你这小子不会轻率臆断。”
“店家,上茶!”
徐妙锦兴致盎然望着二人,全无帝王皇孙的架子,相处宛若寻常农家祖孙。
这般情谊,甜蜜真挚,更显珍贵。
“你不在银行坐镇,寻咱何事?”
“怕皇爷爷暗中对唐杰出手。”
朱元璋一怔:“在你这儿咱竟是这般人?”
“有无此意都得来见皇爷爷一面!”
稳!
见朱允熥眼中揶揄,朱元璋照他后脑轻拍一记:“臭小子,敢拿老子打趣?”
“看我不揪下你耳朵!”
“皇爷爷饶命,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祖孙笑闹一番,徐妙锦念及亡父徐达。当年父亲性情豁达,同样不拘礼数,与她嬉戏时毫无架子!
再看现今兄长徐辉祖,整日死读诗书,动辄以长兄如父自居。
终日板着脸好似人人欠他银钱!
香茗奉上,朱允熥照例银针验毒,继而插入发髻。朱元璋浅啜一口:“滋味尚可。”
“熥儿啊,短短几日三百五十万两雪花银就没了,咱心里堵得慌。”
“这三百五十万若给咱,能办多少大事,说不定今秋咬咬牙就能发兵出征!”
“皇爷爷,银钱流通方显其价值。如今众多富户商贾惯将金银窖藏,才致银价日益攀升。”
“他们收拢再多宝钞我亦不惧,反能加速回收进程。”
“若朝廷威信确立,银行真正立足,所得收益岂止三百万。”
“或达三千万,乃至三万万!”
“三万万?”朱元璋嗤笑摇头,显未当真。
“熥儿,若你现真有三亿两,给咱,咱立马禅位,将大明江山卖与你!”
“休要夸口!”
朱元璋喃喃道:“三百万啊”
“现今银行存银可还够用?若再有人来兑宝钞可能支撑?”
朱允熥沉吟道:“或可勉力维持。”
或许?
朱元璋敏锐察觉,向来稳健的孙儿此次竟真无十足把握。
“随咱入宫,带你瞧件物事!”
银行四周百姓越聚越多,蒋??凑近杨士奇,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竟露出腼典笑意。
“杨兄弟,库中尚存多少银两?”
“可否让蒋某开开眼界?”
户部侍郎马奇也凑近前来:“杨大人,下官亦想瞻仰一番。”
“二位意欲何为?莫不是要探我底细?”
“岂敢岂敢,蒋某岂是那般小人?”蒋??急忙表忠,“实是未曾见过如许多银钱,有些目眩。”
“再者银行银库乃重中之重,必得精锐护卫。”
“寻常守卫岂能胜任?此处既属衙署,自在锦衣卫护卫之列,我可调派精锐供你差遣!”
“保证皆是大汉将军出身,个个万里挑一!”
“意下如何?”
“容我看一眼便知。”
杨士奇此刻不欲任何人知悉底细:“锦衣卫可留,观览则免。”
“蒋大人不如立件大功,求皇上赏赐银钱,那时自然得见。”
“小气!”
马奇暗叹一声,此人也太过谨慎。
随即寻个借口悄然离去。
应天胡同深处,暗室幽邃。
蒲南峰正暴跳如雷:“混帐!”
他经商向来顺遂,何曾受过这般折辱?此刻宛若被惯坏的稚童,犹似输红眼的赌徒,定要与朱允熥见个高低!
“我就不信,他真能兑尽天下宝钞?”
“虚张声势,必定是恫吓之策。”
“我”
仆从叩门禀报,他不耐烦厉喝:“何事?”
“户部侍郎马奇求见。”
赵勉微微一笑:“诸位,这便是我的暗线,消息来了。”
“快请!”
蒲南峰终露笑意。他虽喜与对手周旋的快意,但若能令对方亮明底牌,全局在握岂不更畅快淋漓。
马奇疾步而入,激动施礼:“微臣参见尚书大人。”
“我已非户部尚书。”
“大明向唯太子执掌一部,皇孙断难久居此位,下官始终等侯大人归来。”
“下官能居此高位,全仗大人提携。”
“哈哈哈哈。”赵勉纵声大笑,蒲南峰打断二人:“侍郎大人,可探得什么消息?”
“那银行,或者说朱允熥,尚存多少银两?”
马奇回禀:“下官曾入银行银库,三百万运出后内里已空大半,推断窖藏应在五百万两左右,至多不超六百万!”
“此即他们的底线!”
“稳妥起见,便按六百万计。已兑三百五十万,尚馀二百五十万!”
“我来出!”
郭磊急忙劝阻:“蒲兄三思,你我手中已无如许宝钞。”
“先前三千万,几乎搜刮尽苏杭等地。”
“为防百姓自行兑换,我等按银行十比一价原价收购,如今白忙一场,分文未赚。”
“再筹两千五百万?从何而来?”
“派人往江北、凤阳、淮西等地搜罗!彼处退役军户众多,手中宝钞不少!”
“若仍不足,便去乡间征购!”
“你疯了?乡间宝钞尚未大幅贬值!”
往日是以一贯宝钞从乡间购货,运至城镇按银价售卖,一来一去获利十倍。
“若以一两现银收购一贯乡间宝钞,再按十比一兑予银行,我们要亏十倍!”
“银钱算得什么?我有的是银子!”
“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定要搅黄银行!只要赵大人重掌户部,届时恢复包税制,何愁银钱?”
“蒲兄”
“速去办理!”
赵勉暗叹。蒲南峰虽行事冲动,其思路却清淅明了。
搞垮银行,无论付出何等代价,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