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钞事宜,皇祖父已全权委我。接下来便该着手推行。”
“虽觉准备未尽周全,然箭在弦上。我来统筹,杨士奇你出面执掌!”
殿下亲自督阵?
杨士奇心头一凛,此事定然干系重大,连殿下都觉棘手!
素来稳健的殿下竟露尤疑,杨士奇更不敢怠慢。
“臣领旨!”
茹嫦急问:“殿下,臣当如何?”
“这个”
“赵勉府邸既已收归,对面监视的酒楼也无用处,挂牌发卖吧。”
“由你经办。”
茹嫦胖脸顿时垮下:“这岂非大材小用?”
朱允熥低声嘱咐数句,茹嫦仍面有难色。
“休要挑肥拣瘦!当下需集中银钱应对危机!”
“这出压轴戏,定要唱得满堂彩!”
“遵命”
“杨士奇,回衙后依计行事,务必最短时日挂牌示众!”
“哐当——”
闻得朱允熥之计,杨士奇目定口呆,茶盏惊落在地。
只觉如临深渊,盛夏时节竟泛起寒意。
“殿下您真要如此行事?”
“即刻去办!”
转念间杨士奇壑然开朗,遥想可期前景,不禁面泛潮红,目光灼灼!
户部现为朝廷第二衙门,然殿下此策分明要夺回元时商贾特权,尽归户部执掌!
届时户部必超吏部,成天下第一部司!
而大明国运必将昌隆!
杨士奇整衣跪拜,郑重叩首:“殿下居可致之位,操能致之权,怀可致之才。行高而恩厚,知明而意美,爱民而重士,实乃天赐明主。”
深幸当日人海中得殿下青眼。
观此宏图,至今拘泥礼法的朱允炆岂是对手!
“殿下,臣告退!”
应天皇宫。
朱元璋耕罢一亩田,望着朱允熥所筑五道田垄纵声大笑:“咱这孙儿,诸般皆好,就是太过稳健!”
“连浇地都布置得滴水不漏。”
他身着粗布衣裳漫步宫苑,不时摩挲怀中九龙怀表,面露得色。
先前将怀表赐予宋和,与孙儿争执后方觉离不开这孩儿。
摔坏怀表后心痛不已,如今再不肯离身。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各忙各的去罢。”
郭宁妃窥见圣心愉悦,婉转称赞:“这怀表最衬皇上气度呢!”
“咱孙儿特为咱打造的。”
“能否赐臣妾一枚?”
“咱孙儿手中存货无多,待修好先前那枚便赠你。”
“谢陛下!”
朱元璋龙行虎步来至文渊阁,众皇子正在此修习。
他悄立门外,择平地拂尘坐下,喜孜孜望向室内。
忆昔李善长授课时,自己亦这般倚门旁听。
夫子发问:“汉高祖分封诸候,其意何在?”
肃王朱楧应声而起:“学生以为,汉高祖乃鉴秦末乱世而得启示。”
“周天子分封列国,以宗法统御天下。然春秋战国战祸连绵,民不聊生。后始皇扫平六合,虎视寰宇!”
“其吸取战国教训,废诸候而立郡县。”
“然郡县制亦有弊端,权柄尽归中央,地方生变则应对不及。”
“秦法严苛,赵高乱政,致使烽烟四起,朝廷无力平乱,终致复灭。”
“刘邦兼采二者,创郡国并行之制。”
“既有天子直辖郡县,又设藩王镇守边陲,更立白马之盟: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
“遂有光武中兴,四百年煌煌炎汉!”
安王朱楹暗递不屑眼神。
最厌这般得意忘形之态。
“好!楧儿见地不凡!”
朱元璋跨门而入,夫子与众皇子慌忙跪迎。
任朱楧朱楹平日如何跋扈,在皇帝面前皆如雏鸡。
“父皇!”
“平身。你这夫子,咱看比李善长还有学问!”
夫子惶惶叩首:“臣岂敢与李相公相提并论!”
“谦逊什么。方才楧儿所言甚善,尔等当以为楷模!日后如棣儿般守土安民,为咱分忧!”
“谨遵父皇教悔。”
“嗬!都长这般大了?楧儿,随咱来。”
朱楧伴驾而行,见父皇欢欣忙道:“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前日大侄儿议论宝钞之事,儿臣以为实属危言耸听。儿臣不日将就藩肃州”
“父皇能否多赐宝钞,也好让儿臣在封地”
未尽之语心照不宣,朱楧与朱元璋相视大笑。
“哈哈哈,有趣!”
笑声骤歇,朱元璋面沉如水:“此话何人教你的?”
“此言何人授意?”朱元璋目光如炬,方才的慈爱瞬间化作凛冽寒意,惊得朱楧汗毛倒竖。
他吞吐半晌方道:“是是儿臣自行揣度”
“唔!”
“往后莫作此想。咱赏你的,你便安心收着,不想要也得接!”
“咱未赐的,休要拐弯抹角讨要。”
“徒惹咱心烦。”
朱楧心擂如鼓,扑通跪倒:“父皇息怒。”
朱元璋深深睨他一眼未再多言,拂袖而去。
朱楧恍如劫后馀生,瘫坐在地大口喘息。
唯有在朱允熥面前,朱元璋方显舐犊之情;其馀人等,纵是太子朱标,亦觉君父如严霜!
威压之盛,无人能及。
朱楧惊魂未定转回后宫,见到生母郜妃便瘫软在榻。
“我儿这是怎么了?母妃与你熬盏安神汤?”
“来来世再尽孝。”朱楧神思恍惚。
父皇只言片语便令他胆战心惊,听闻朱允熥更遭厉斥,连怀表都摔作齑粉。
境况较他凶险何止倍蓰。
那朱允熥竟未惊惧而亡?
实乃苍天垂怜。
“究竟发生何事?”
“父父皇方才对儿臣动了雷霆之怒”
“皇上?”
“你做了何事?”
“儿臣本想给朱允熥添些堵,顺带多讨些赏银”
郜妃气结:“糊涂东西!你不知朱允熥深得圣心么?”
“昨日不是已然决裂?”
郜妃指尖重重点其额角:“你眼目昏聩至此?那双眼框是摆设不成!”
“他们早已冰释前嫌,昨夜皇上急召入宫,今日捧着新铸九龙怀表眩耀整日!”
“你竟全然未察?”
重修旧好?
这是何等圣眷!
自己惊惧至此,那人竟能转寰如初?更胜往昔?
朱楧扯过锦被蒙头,无言以对。
“罢了,往后莫与朱允熥相争,他乃皇上心头至宝。”
“母妃尚有些体己,你拿去使唤。”
“在外莫要挥霍,置办些良产,有恒产方有恒心,可明白?”
“母妃待儿最亲。”
朱楧紧攥宝钞,置产?待他日资财雄厚,定要叫安王颜面扫地!
绝交?
必教你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