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政全书》？”朱元璋顿时眉开眼笑，“你确定书名是《农政全书》？”
师爷凝神思索片刻，肯定地点头道：“天使送达时，封面确实题着这四个字，只是其中内容，下官未能完全领会。”
“哈哈哈——”朱元璋放声大笑，“咱实在没料到，熥儿编撰的这本《农政全书》竟有这般妙用。”
刘三吾上前禀奏：“臣记得此书专设《荒政》篇目，详述历朝历代应对灾荒的方略，此次水患处置想必也是借鉴了其中智慧。”
“正是！”朱元璋神采飞扬，“咱原以为这书只能供地方官员参考农事，谁知……”
“呵呵，这真是意外之喜。”
“陛下，松江知府夏元吉有奏本呈上。”宋和轻声提醒。
“所奏何事？”
“夏元吉奏称，他依照《农政全书》水利篇所载，计划开凿吴淞江与白茆河，若能使洪水倾泻入海，则水患可除，两岸还可垦出六万馀亩良田。”
“恳请陛下恩准。”
朱元璋喜上眉梢：“今儿莫非是喜鹊报喜？好消息接二连三。”
“这等利国利民之事还需请示？咱岂会不准？”
“陛下，他在奏本中提到，若得水泥相助，工程必将事半功倍。但他前往扬州时，秦达正忙于淮河工程，无法调拨水泥。”
“故恳请陛下赐予烧制水泥的工匠，以便在松江当地生产。”
“准奏！此事交由蒯祥督办便是。”
“宋和啊，给咱取本《农政全书》来，看来咱还是低估了这部典籍。”
“在能臣手中，这简直就是施政宝典！”
朱元璋抚卷赞叹，“夏元吉能在短时间内将书中学识付诸实践，想必是难得的人才。”
“即刻传他进京，咱要亲自见见！”
“遵旨！”
此时朱元璋忽然想到什么，脸色骤然转寒：“虽说杭州水患已凭《农政全书》与知府协力化解。”
“但其间暴露的弊端绝不能姑息！”
“那些杭州商贾大户，竟敢囤积居奇，妄图发国难财！咱岂能轻饶？”
文武百官心头一紧。方才还在议论松江事宜，不料皇上杀了个回马枪。方才还春风满面，转瞬便杀气腾腾！
这般喜怒无常，令人胆寒！
“传令锦衣卫，将那些奸商恶户全部缉拿，押送京师！”
“休想蒙混过关！蒋??，你带着杭州府赈灾帐册，按图索骥，一个不漏！”
“咱要亲手处置这些蛀虫！”
“退朝！”
散朝后，祖孙二人漫步应天街市。朱元璋兴致勃勃地环顾四周，扬声唤道：“小二！”
“来碗鸭血汤，多搁辣子，要现熬的才够鲜。”
“客官放心，咱家鸭血汤在应天可是独一份！”
朱元璋坐在条凳上，望着熙攘人群含笑点头：“皇爷爷，您笑什么？”
“咱就爱看这市井烟火。你看百姓脸上透着的踏实劲儿，这都是咱治下的光景。”
“这应天，可是大明的都城！”
“若是京城百姓都面露菜色，其他州县就更不必说了。”
“读书人记载青史，而这些往来百姓，才是真正创造历史的人。”
“熥儿可明白？”
“书生造反，十年难成。可要是百姓流离失所揭竿而起，那就是滔天大祸！”
“唐太宗说过，水能载舟，亦能复舟。”
“正是这个道理。”
朱允熥郑重颔首。他发现祖父总爱在市井间传授治国之道。
“可何为仁政？”
“从来没人说得透彻。他们总爱引经据典，可那些典故往往自相矛盾，看得咱头疼。”
“在咱看来，只有一句：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就是仁政。”
“否则任他说得天花乱坠，在咱眼里都是无能之辈！”
“熥儿记住，有志向不能只存于心，更要付诸行动。”
“你前日说咱七日处置了一千三百馀件政务，这便是咱的践行。”
朱元璋忽然想起这事，不禁疑惑：这小子怎会打听如此细致？
莫非特地去通政司清点了？
怎会做这般锁碎之事？
朱允熥沉静应道：“孙儿谨记。”
“汤还没好？等了这许久！”朱元璋凑到蒸笼前，捏着白胖馒头赞叹，“绵软劲道，手艺确实好。”
“客官到底买不买？都捏了好几个了！”
“买！这些全都包上，咱带回宫去。”
鸭血汤端上桌，朱元璋深深吸气：“正是这个味儿，鲜香扑鼻，可把咱馋坏了。”
朱允熥递过银勺：“听说当年皇祖母见您食欲不振，特传卖鸭血汤与烧饼的进宫，才让您重开胃口？”
“你从哪儿听来的？”
“你祖母不懂，烧饼非得刚出炉的才酥脆！鸭血汤更要现做现吃，稍凉就失了几分鲜美。”
店小二搭话：“这位爷是个行家，常客吧？”
“哈哈哈，当年咱乞讨时，就曾得过一碗鸭血汤施舍。”
小二将另一碗推到朱允熥面前：“小公子，这碗是您的。”
“二位慢用，我先去照应别的客人。”
朱元璋目光泛起追忆：“你祖母做的虽不算顶尖，却是最懂咱心思的人。”
“如今郭宁妃虽统领六宫，却连咱爱喝鸭血汤都不知晓。”
“她出身富贵，不懂咱的心。”
用过汤点，二人信步出城。但见垂柳拂桥，一派盛世气象。
他还能守护这片江山几年呢？
“皇爷爷，正因孤独是人生常态，相聚才更显珍贵。”
“你小子倒会宽慰人了。”
扑通！
河面突然传来落水声，岸边迅速聚起人群。
“快看！有孩子落水了！”
“会水的快去救人！”
“找根竹杆来也行，快救孩子！”
朱元璋神色一凛：“走，去看看。”
岸边围得水泄不通，已有几人跳河搜寻，却皆无功而返，只得摇头上岸。
孩子的母亲抱着岸边的衣物痛哭失声。
朱元璋心有戚戚：“你说得在理。”
“正因孤独是人生常态，相聚才更显珍贵。”
“快些成长吧。暮鼓晨钟间，咱不知还能为你撑持几年了。”
朱允熥却心生疑窦：既有人呼救落水，便非戏水失足。
为何投河前特地将衣物叠放整齐？
莫非是自寻短见？
他暗自将疑点记在心底。
朱元璋感同身受，轻叹道：“回宫吧，今日在外停留太久了。”
翌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青年官员乘马车自通济门入京。眼见平坦的水泥官道延伸向远方，尽显帝都气象。
他暗自赞叹：“听闻这与《农政全书》相同，皆是三皇孙的手笔。”
果然气度不凡，不愧是我大明京师。
“商贾皆称苏州城冠绝天下，光城门就设十七座！如今看来，未免言过其实。”
“这应天府，分明更胜一筹。”
行不多时，马车忽然停顿。青年官员探问：“何事阻滞？”
“大人，有人拦路！”
掀帘望去，三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武士立于道中，英武挺拔，不怒自威。
他瞳孔微缩——是锦衣卫！
为首者抱拳道：“卑职锦衣卫指挥使，奉陛下旨意特来迎候夏大人！”
锦衣卫指挥使亲至？
夏元吉不敢怠慢，急忙落车还礼：“见过指挥使大人。”
“陛下已等侯多时，请随我等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