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杀(1 / 1)

“朕懒得翻阅,你且道来!”

“遵旨。”

朱允熥自袖中取出一卷舆图,“此乃蒯氏家传《九州河渠全览》,虽年久稍有讹误,尚堪一用。”

果然!朱允炆暗自切齿,这蒯祥果真投效了他。

“至于二哥所言。”

“张秋至永定河段溃堤人尽皆知,然此仅表象。若只知疏浚,无异庸医诊疾!”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终非根治之道。”

“故臣以为当从长计议。研读王景《治河策》与郦道元《水经注》后,方悟运河壅塞根源在于——”

“黄河!”

“运河取水黄河,因上游水土流失,黄河泥沙淤积抬升河床,运河亦受其累!”

“是故治运根本在于治黄!”

朱元璋只觉脑际嗡鸣。见微知着,格局顿时云泥立判。

朱允炆早已怔忡难言分明议的是运河,怎就扯到黄河了?

“北宋靖康年间,金兵决黄河淹汴梁,致其改道,数百年来屡生水患。”

“世人多言治黄当拓宽河道,然臣与蒯祥研讨后,反觉收束河道方为上策。”

“当以水泥收窄河道,借水势加速冲刷。”

朱元璋怔望孙儿,简单考题竟被演绎得如此精妙。

“束水攻沙?”

蒯祥赧然挠首:“此策实乃殿下首创,臣不过参详一二。”

秦达当即盛赞:“陛下,此策切实可行。”

“你已试用过?”朱元璋随口问道。

“去岁新安江溃堤,臣正束手无策,得三殿下授此妙法。施行后再无水患!”

“此策直指治水根本,足为万世圭臬。”

黄子澄驳斥:“岂非言过其实?黄河本就行洪汹涌,若再收束河道,万一决堤如何是好?”

“那将是黎民浩劫!”

朱允熥颔首:“此节臣已虑及。故未及早呈奏,待水泥研制成功,治黄方有十足把握!”

朱元璋睨他一眼:“若非朕出此题,你打算隐瞒到几时?”

“足以承千仞之重!”

“本欲待其研制成功”

朱元璋:“”

“单用水泥胜算几何?”

“七成把握。”

“臣又思及需加筑遥堤、月堤双重防护。纵使黄河决口,亦能缓冲水势,顺便淤出沃野。”

“可谓两全其美。如此便有九成胜算!”

朱元璋心中暗添一成:“足矣!”

“束水攻沙妙极!”

“朕偌大工部,竟不及熥儿一人思虑周详!”

朱允熥忽又打断:“臣后续推演,仍觉未竟全功。”

“运河北段取水黄河,然南段实赖淮河!”

“单治黄河何益?淮河若溃,运河照样瘫痪!故须兼治淮河!”

朱元璋:“”

朕不过考校运河疏浚,你竟层层推演至此?

朱允炆恍遭雷霆击顶。

这世道未免太过险恶。

“淮河如何治理?”

“倒也简便!靖康后黄河夺淮入海,因黄河流疾,常冲毁淮堤。当以水泥固筑淮河堤防!”

朱元璋学乖了:“还有么?”

“尚有后手。”

果不其然

“皇祖父可知洪泽湖?”

“自然!当年征讨张士诚时,朕曾途经洪泽湖!”

“淮河水源皆出自洪泽湖。然近年围湖造田致水位日降。当行退田还湖之策,抬升洪泽湖水位十二尺,则淮河流速可超黄河。如此水泥淮堤方能永固。”

十二尺?连这都测算精准?

“运河南北既治,只需常规水闸调控。依臣估算,五十年内当无大患!”

“五十年?”朱元璋当真震惊了。

蒯祥插言:“微臣以为可保百年无虞。皇孙殿下偏要稳中求稳,只估五十年。”

“多嘴!”朱允熥斥道。

“臣失言。”

朱元璋:“”

时而气吞山河,一张舆图囊括九州水系。

时而谨小慎微,令人急火攻心。

究竟哪个才是熥儿真面目?

这位洪武皇帝陷入了深深的迷罔

朱允炆几乎惊得魂飞魄散,这般宏图伟略竟被称作平平无奇?

朱元璋深知朱允熥行事风格,既言五十年,心中暗自又添几分——纵然不及百年,也堪称震古烁今的壮举。

他立志开创万世基业,水利工程自是重中之重。

当即斩钉截铁道:“熥儿,若依此策施行,需耗多少银钱?”

“孙臣已精密核算。若将民夫工钱与水泥耗费全数计入,为求稳妥,建材配比按百分之一百二十计,共需三百六十万贯宝钞!”

“另需征调二十万民夫。”

三百六十万

朱元璋心头一紧,即便核减也需三百馀万。大明税制以实物为主,开国时为图省事,规定农户种植何物便缴纳何物。

以致岁入现银屈指可数。

这确非小数目。

“秦达,三百万贯朕会尽快拨付。你需统筹全局!”

“眼下正值农闲,正可征调民夫。户部需全力配合,不得推诿!”

“得水泥之助,工程必能事半功倍!”

“朕命你等全速推进,不得延误!”

秦达与赵勉即刻跪领圣命:“臣等遵旨。”

朱允炆面如死灰。圣旨既下,胜负已定。

然他不甘让朱允熥独揽大功,急忙奏道:“皇祖父,孙儿尚有补充!”

“熥儿谋划已臻完善,你还有何可补充?”

“治河期间,吕武曾献一策:将百尺草绳编结成席,沉入水中急速填沙。”

“借草席阻隔,决口可速堵!”

“孙儿深信此法于治河有益。”

朱元璋颔首:“倒是个巧思。熥儿以为如何?”

“皇祖父,既有水泥这等神物,何必多此一举?”

“孙臣以为全无必要!”

“有理。”一句话便将朱允炆的提议否决。

朱允炆急道:“孙儿还觉当命漕运总督秦可望协理。其人深谙漕务,若与大司空配合,定收奇效!”

总督制虽定型于宣德朝,然漕运总督早在洪武年间便已设置,专司天下水政。

“此议倒是不差。”

转身却见朱允熥轻振手中《九州河渠全览》。

朱元璋顿时会意:“既有水利全图,秦可望似无必要。”

朱允炆恨恨瞪向蒯祥,“皇祖父,此二者不可等同。”

“大明疆域万里,舆图所载不过十一。何处河道狭窄,何处暗礁密布,唯有秦可望了然于胸!”

明摆着要分一杯羹。

朱允熥偏不令他如愿。

“既如此,便让秦”

“皇祖父!若无秦可望,此工程有九成把握。”

“若添此人,胜算仅馀五成。”

“这是何故?”

朱允熥探手入袖,取出一卷奏章:“漕运总督秦可望,本系前元旧臣,徐达北伐时归降。因与郭守敬有渊源,皇祖父令其先入工部!”

“后以工部侍郎衔提督漕运,可谓皇恩浩荡!”

“如今运河上千帆竞渡,舳舻相接。”

“三弟,这不正说明秦可望治漕有方?”

朱允熥置之不理:“然皇祖父恐不知,那千帆之中,多半是秦可望假借粮船之名行商的私船!”

“什么?”

“其人以粮船为幌,北运商货南贩,偷漏税银计三万零五十二贯宝钞!”

“经年累月,早已富可敌国!”

“世人皆言大明有两大肥缺,一为两淮盐运使,二即漕运总督!”

“更甚者,粮船素有损耗旧例。其随意克扣报损,朝廷安能察觉?”

“皇祖父,自洪武十一年始,有实据的克扣便达十九万六千五百零四石!”

语惊四座,满场寂然。

数据精确至毫厘,正是朱允熥一贯作风,令人信服。

加之那卷奏章

“狗胆包天!“朱元璋勃然大怒,“朕命他为官是为造福百姓,他倒好,全肥了自家!”

“哼!”

“着锦衣卫即刻锁拿入诏狱!定要其将这些年龌龊勾当悉数招供!”

“他不是贪财么?”

“朕要将他囚于金屋,活活饿毙!”

“以儆效尤!”

“郭桓案杀了那般多,天下贪官竟还未绝!可恨!”

朱允炆徨恐跪地:“皇祖父息怒。”

“息怒?朕此生最恨贪官污吏!当年朱家仅馀十八粒稻谷,他们还要夺走!”

“朕爹娘活活饿死,朕也被逼上这条绝路!”

“如今既登九五,那些蛀虫,来一个杀一个!”

“绝不容情!”

“允炆,此等败类你竟欲荐其参赞治河?难怪熥儿说胜算仅五成!”

“全教这厮中饱私囊了!”

朱允炆如遭雷击,面无人色,浑身战栗伏地,禁若寒蝉。

心底却恨意滔天:但凡他举荐之人,朱允熥必除之而后快,且准备得如此周全,这些机密从何得来?

莫非满朝文武的把柄皆在其掌握?

朱元璋冷眼扫视群臣:“哼!”

“今日到此为止!”

“治河大计以熥儿为主。明日奉天殿朝会,朕要当庭封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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