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的谷一清面对施易和秦武洋，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
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只是低着头，看着拷在椅子上的双手。
“你什么都不说，是打算自己认下所有罪吗？”
施易见这样的人多了，也最烦这样的人。
都来到这里了，自然已经没有任何后路了，还不自首交代等什么呢？
面对法律，唯一的自救方式，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句话连小学生都会背，偏偏坐在那张椅子上的成年人们，还抱有一丝希望在这犟。
施易都气笑了，“你不交代不代表我们查不到，你现在或许抱有什么一丝希望，会有人善待你的家人，或者能把你解救出去，我跟你说，不可能，他们一定会落网，到时候你的家人会怎么办，你自己怎么办，或者说，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把所有罪名背了，他们就一定会管你家人吗，你都进去了，他们管你家人，不就是向警方证明跟你有关系吗，我们会傻到不对你的家人做调查吗？”
似乎是提到了什么伤心事，低着头的谷一清，后背轻轻地震了一下，随即开始传出了细细低沉的抽噎声。
男儿轻易不流泪。
施易知道自己肯定是刚才的一番话说中了他的心事，敏锐地察觉到了，谷一清的弱点，是他的家人。
翻开个人信息，他记得没错，谷一清离异，带着一个七岁的女儿，父母都已经去世。
这个范围就很小了，他只剩一个女儿了。
“你想过没有，你如果进去了，你的女儿会怎么办，她才七岁，没有了爸爸，她就要跟着妈妈，本来单亲家庭的孩子就比较敏感，我相信你也知道的”
施易说得越多，谷一清哭得越大声，一开始还是小小声地抽泣，趁眼泪还没滴下来的时候，用手擦掉，后面已经控制不住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了满面。
“我这么跟你说，你现在的案件性质，其实不算恶劣，因为还没撬锁成功，算上一个非法入侵他人住宅未遂还有一个故意毁坏财物罪，我的门锁坏了，虽然没有留下照片证据，但是那两个锁匠已经交代了，他们的证词可以坐实”
秦武洋眼看人已经哭得不行了，好心地给人递上了纸巾，让他擦擦鼻涕眼泪。
谷一清接过纸巾的时候，还不忘点头感谢。
这下红脸就成了。
施易和秦武洋视线接上，脸谱已经戴稳了。
“谷一清，你听清楚了，你别以为你只需要背这两个罪名，你估计也知道，自己是一环，让你干这事儿的人，可能顶多就指望你非法入侵，然后初犯，什么也不干，就制造个混乱，也不偷不抢，未造成实际损失，或者数额不多是吧，加起来顶多蹲几个月，就出来找你女儿了是吧？”
施易调动起了匪里匪气的语调，对待这样的老实人，接个纸巾都不忘礼貌，最重要的，就是‘恐吓’。
倒也不是真正的恐吓，只需要事情说得足够严重，让他知道事情远远比他想的要超出预期，他的心理防线就会一步步降低，直到最后的一击，让他直接崩溃，将一切和盘托出。
现在施易要做的，需要将还残存在谷一清脑海中的希望，一点点剔除。
“我跟你说，现在后面发生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撞车袭警，如果我们并案调查，很明显他们也冲着你来，你继续闭口不谈的话，这可都要算上你，袭警罪如果情节严重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什么叫情节严重，我跟你说，团伙作案，属于情节严重，预先谋划，也同样属于情节严重，还有一点，驾驶机动车撞击，也算，致使警方受伤，肋骨断裂，自然也是，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你也在车上，你被认定是团伙的一员，所有的罪名都跟你脱不了干系，你所设想的，或者别人告诉你的，呆几个月就出来，不存在的，光是袭警顶格就七年，你人生有多少个七年，七年之后你几岁，七年之后你女儿多少岁”
三十多岁的男人在审讯室里哭得泣不成声，哭到没有时间擤鼻涕，脸上原本四道痕迹，到了下巴混成一滩。
脸上的皮肤和脖子一样红，不好说是缺氧还是因为情绪激动。
最后在抽噎和用嘴呼吸之间，不停来回转换。
秦武洋继续给他递纸巾，“擦擦，先擦擦脸上，你就算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女儿想想，孩子现在才七岁，如果你真进去七年，你再出来的时候，就相当于缺席了她一半的人生，现在还有机会补救，不管怎么样，你得抓住能减刑的所有机会”
坐在那张椅子上的人，哭到抽抽是常有的事。
秦武洋从警多年，见过的情况也数不胜数，被哭到心软的情况也有过，如果说刚才还只是为了唱红脸，现在是真的听出了谷一清哭腔里足够化为实体拳拳到肉的亲情冲击，听得他肝颤。
单亲父亲，独自带大一个七岁的女儿，本就不容易，秦武洋也希望他能抓住机会。
“实在不是我帮你说话，虽然你犯的是袭警，但是选择起诉的是检察院，定罪的是法院，在法律允许的基础上，你多做点事情，你的文档上好看一点，是可以争取减刑的，你把你知道的都交代了，就不用进去这么久，你想想你姑娘，现在七岁，才上小学呢，说不定出来还能赶上你女儿小学毕业典礼，你听我的，我也有孩子，我懂，没有哪个父母不爱孩子的，孩子也爱你，你就听我说的，知道什么说什么，咱就给一个态度，哪怕知道的不多，对吧，能多陪孩子几年是几年，我们这些做父母的，不就是图看着孩子平安健康长大吗”
秦武洋说的话，谷一清看样子似乎听进去了，原本情绪在理智的安抚下，逐渐放缓。
但是不知道又哪句戳中了，已经停下的谷一清再次放声大哭。
甚至哭得比刚才更加伤心，扯着喉咙哭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