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文可歆来说,前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她对梦一无所知。
有时候在网上看到别人说,他们在梦里飞天遁地,在梦里杀人如麻,还有人说,可以在梦里看到自己逝去的亲人,她都很好奇,做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直到她开始做了第一个梦。
从开始做梦到现在,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已经感受到了,她的梦,和别人说的梦不一样。
正常的梦,是潜意识里的投射,是虚幻缥缈的。
而她的梦,是真实的,是由三个杀人凶手的经历组成的一次次冒险惊魂之旅。
文可歆也曾怀疑过,胡晓娟会不会同时是开始和结束。
但是肥宅大侠和这个变态的绑架犯的出现告诉她,一切不会这么轻易地结束。
更别说,当她知道母亲也曾经被无数个邪恶的夜晚侵扰。
她开始害怕睡觉。
只是人体本身有自己的保护机制,累到不行精力匮乏的时候,就会陷入睡眠。
于是尽管她非常不想睡觉,但还是再次来到了他的‘身边’。
天已经亮了,室内虽然没有大亮,但是从窗帘缝中偷跑出来的光线,还是将室内照出了个大概。
“我等你很久了。”
文可歆听到他说。
但是她已经没心思听这个男人的话了,文可歆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他’看到的一切。
这是一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环境——她十年前的家。
不知道是该惊吓还是该惊喜,眼前的所有,和十年前他们一家四口所居住的家里的走廊一模一样。
左边第一个门是玻璃的浴室门,左边第二个门是弟弟的房间,正对着的门是爸爸妈妈的主卧,右边的门后,是文可歆的房间。
门上贴着文可歆自己做的小门牌。
那时候电视里播着古装戏,她给主卧写的‘乾坤殿’,自己的房间是‘东宫’,弟弟的是‘南宫’。
关于这件事,她记得很清楚,东宫是太子住的,所以她要住。
当时弟弟在西北南三个方位挑,他说因为他是男孩,所以选择了‘南’。
浴室门口贴着‘华清池’,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厨房门口贴着‘御膳房’,养着许多花花草草的阳台门上贴着‘御花园’。
那个御花园的御字还写错了。
右侧的墙上有一整片磁吸黑板墙,被花花贴纸从中间分成了两部分,一半属于文可歆,另一半属于弟弟许慕文。
他们用不同颜色的粉笔,在黑板上画画写写。
弟弟在美术上很有天分,他的那一半,是他的大恐龙和大飞船。
属于文可歆的那一半,她画了一个头戴皇冠,穿着蓬蓬裙的公主,旁边是公主的生日蛋糕,和她的生日礼物,一辆拉风的粉色摩托车。
她从小骑着爸爸的大摩托,最大的愿望就是和爸爸一样做一个警察,骑着粉色的大摩托,帅气地破案。
谁说穿公主裙的公主,一定要坐南瓜车,她就喜欢甜甜的裙子配酷酷的摩托车。
在公主的旁边,还有妈妈和爸爸写下的生日祝福。
后面这个括号,是老父亲对妻子偏爱的证明。
每次都这样,只要说了爱自己和弟弟,就一定会补上一句,他最爱的还得是他老婆。
在外英明神武的文队长,在家就是个老婆奴,不允许别人爱他老婆比他更多。
有那么一瞬间,文可歆就算意识到了这是梦,也想不起来这是她‘特殊的梦’。
她还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邪恶的杀人凶手,她的梦境终于是她潜意识的投影,她回到了她童年时候最爱的家里,回到了她最幸福的时刻。
直到那个男人开口说话,“喜欢吗?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文可歆从甜蜜的梦,瞬间坠落到了深渊中恶龙那腥臭无比的嘴里。
原本暖黄的色调也在这个瞬间褪去,变成了冰冷的蓝调。
大概是因为外面的天气骤变了,文可歆听到了雷声,以及昨晚梦中听到的,金属铁门‘砰砰’的撞击声。
抽离出来之后,她才发现,这些画和这些字,只是看起来象是当时的家。
但实际上,墙上弟弟的大作过于顺滑,根本不象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画的画,而文可歆的画就更不用说了,画得有些含糊不清,爸爸妈妈字迹原本一个刚毅一个飒爽,但现在看起来都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他’似乎是对者面前非常满意,又停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过道,来到客厅。
昨天看到的那副挂在墙上的巨大的婚纱照,此时此刻也终于出现了原貌。
文可歆看了这张婚纱照,差点一口老血就要吐出来。
这张婚纱照是合成的,套用了一个非常烂大街的影楼模板,只是把上面的人脸扣下来了。
穿着婚纱的女人是文可歆的脸,身旁穿着西装的男人脸上,是一张文可歆不认识的脸。
不过现在就算是不认识,文可歆也大概知道这张脸,就是这个男人无疑了。
虽然从客观角度上来说,这张脸确实属于帅哥的范畴,但文可歆只要想到这个人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还是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照片的存在。
她脏了。
男人感受不到正在看着的文可歆是什么心情,但他大概能猜到。
他看着这幅‘杰作’笑得非常开心,“都怪你,发的照片都是p过的,在我们那个年代,都没有这个东西,我只能尽可能还原你的面貌,你本人就很好看,没必要用那些什么美颜。”
他一步步走进这幅巨大的婚纱照,伸出了他的脏手,摸上了文可歆的脸。
有意识但是没有任何办法说话和行动的人,此时此刻正在自己的心里声嘶力竭地吼叫。
“你离我远点!”
只可惜,没人能听见。
但她还能听见这个男人说着全世界最恶心的话,“我们也会组建一个这样的家庭,然后再生个一儿一女,凑出一个‘好’字,你看,我们多般配,但你和你母亲比,就差远了,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