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墨寒下达“没有本王手令，一兵一卒不得调动”的命令已有半月，朝堂暗流愈发汹涌。这日清晨，工部衙门前骤然爆发激烈争执，东宫詹事周维安面红耳赤地挡在门口，怒视着手持文书的兵部武库司郎中李璟。
“这处铁矿历来由东宫掌管，凭什么要划给兵部？”周维安声音洪亮，引得往来官员纷纷驻足，“殿下正打算用这笔收入犒赏边军，你们这是要断了殿下的财路！”
李璟神情冷峻，展开文书：“摄政王有指示，各地矿产首先得供应军需。这座铁矿位于西北边境，理应由兵部调配，关乎边防大计，不容置喙。”
“边防大计？”周维安一把夺过文书狠狠甩在地上，“不过是空话！边军调动须得摄政王亲笔令状，殿下想犒赏将士，也要经他认可吗？分明是故意为难！”
“周詹事，请谨慎发言！”李璟面色凝重，“摄政王整肃军备是为边疆安危，怎容你肆意猜测？”
二人争执不下时，围观官员越聚越多，议论声此起彼伏。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萧墨寒的亲卫统领率一队骑兵疾驰而来，尘土飞扬中，令牌高举：“遵照摄政王命令！周维安防碍军务，立刻撤销职务并展开调查！”
“你们敢！我是东宫詹事！”周维安大惊失色，却被亲卫一把按倒。亲卫统领冷酷挥手：“阻碍军务者，一律治罪！”说罢，便将周维安拖拽而去，留下满场哗然。
东宫书房内，萧瞻来回踱步，脸色煞白，双手紧握成拳：“周维安是孤的得力臂膀，他们这是断我左膀右臂，图谋军费！”
云芷静静立在一旁，轻声劝道：“殿下，生气无用，当务之急是探知周詹事被关押何处，再做打算。”
萧瞻颓然坐进椅中，眼底满是无力：“皇弟处处提防我，边关将领尽被他掌控，如今连调动兵马的权利都被剥夺，连犒赏将士都要受他限制……芷儿，你一向聪颖，就象上次处理梦柔之事那般，可有妙计？”他握住云芷的手，语气近乎恳求，“你去见见他吧，即便救不出周维安，也探探消息。”
云芷轻轻抽回手，福身一礼：“臣妾可以去试试，但恐怕……”
“有你去，孤便放心。”萧瞻凝视着她，满是愧疚。
摄政王府议事厅，萧墨寒正与几位将领商议军务，听闻云芷来访，只微微点头，示意她在偏厅等侯。
“北疆驻军已严阵以待，无王爷手令绝不敢轻举妄动。”一位将领汇报道，“戎族近日在边境活动频繁，恐有异动，需加紧戒备。”
“太子那边动静如何？”萧墨寒呷了口茶。
“一切尽在掌控，周维安被抓后，东宫上下人心惶惶。”
一炷香后，将领们退去，萧墨寒才转向偏厅：“太子妃此来，是为周维安？”
云芷起身施礼：“不知周詹事当前位于何处，东宫众人皆甚为担忧。周詹事久侍东宫，今日之举不过是忠诚护主，情绪激动罢了。”
“忠诚？”萧墨寒冷笑，“太子私自谋划犒赏边军，无视军需优先的规矩，周维安作为东宫詹事，纵容太子阻挠军务，罪责难逃。你回去告知太子，若想保住周维安性命，便安分守己些。边关形势严峻，不容任何人添乱。”
归途中，云芷心绪纷乱，行至御花园假山后，忽闻几名宫女低声议论：“今日工部门前之事你听说了吗？东宫周詹事被摄政王亲卫拖走了，看来太子殿下连最后一点实权都没了……”
“你们在胡说什么！”一声稚嫩却威严的呵斥响起，三岁的太孙萧澈领着两名小太监走来，脊背挺得笔直。宫女们吓得连忙跪倒在地：“太孙殿下饶命！”
萧澈正要训斥，抬头望见云芷，立刻收起威严，扑了过去：“娘亲！”
云芷轻抚他的头，对宫女们道：“都退下吧，日后不得妄议主子之事。”待宫女散去，萧澈仰着小脸：“娘亲，她们说父王没有调动兵马的权力，是真的吗？”
云芷蹲下身子，温柔道：“澈儿要记住，调动兵力关乎江山社稷，皇叔祖父这么做，是为了天下安宁。”
东宫夜灯通明，萧瞻听完云芷的转述，沉默良久，声音沙哑：“在他眼中，孤所做的一切都是添乱吗？周维安不过是为孤效力，竟落得流放三千里的下场，这与赴死有何区别？”
“殿下息怒，”云芷轻声道，“至少周詹事保住了性命，等风波平息，或许还有回旋馀地。”
萧瞻苦笑着摇头：“孤恐怕等不到那一日了，皇弟这是要把孤逼进死胡同！”
话音刚落，内侍来报：“殿下，程太傅求见。”
程太傅步履蹒跚地迈进书房，老泪纵横：“殿下，老臣刚得知周詹事被判流放三千里！恳请殿下暂时躲避锋芒，不要再与摄政王针锋相对了，否则恐遭不测啊！”
萧瞻连忙扶起他，强撑着镇定：“太傅放心，孤自有办法。”
送走程太傅，萧瞻无力地坐回椅中，望着云芷：“芷儿，你觉得孤很没用吗？连自己的下属都护不住，连调动军队的权利都保不住……”
“殿下切勿妄自菲薄，”云芷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次日清晨，东宫幕僚齐聚议事厅，个个义愤填膺。“殿下，摄政王此举分明是杀鸡儆猴！若连周詹事都保不住，日后谁还敢为殿下效力？”一位幕僚激动地说。
“当立即面见陛下，陈明利害！”另一人附和。
“不可！”有人反驳，“陛下病情严重，朝政尽归摄政王掌控，此路不通！”
“那就连络朝中老臣联名上书，逼迫摄政王让步！”
“万万不可！这正中他下怀，给了他清理朝堂的借口！”
众人争论不休，云芷轻咳一声：“诸位大人，可否容本宫一言？”
厅内瞬时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如今硬碰硬绝非上策，周詹事之事已成定局，不如顺势而为。”云芷缓缓道，“殿下若在朝会上主动出让名下矿产，既解了军需之急，又能彰显殿下以国事为重的胸怀，堵住悠悠众口。”
萧瞻眼中一亮，若有所思：“芷儿说得对，被动承受不如主动示好，或许能扭转局面。”
三日后朝会，龙椅空悬，帘幕之后的内侍高声宣读圣旨：“陛下有旨，周维安免去职务，流放三千里，家产全部充公。”
圣旨宣读完毕，萧瞻深吸一口气，走出百官队列：“儿臣以为，摄政王处置周维安之事公允恰当。为支持军务，儿臣愿将名下所有矿产交由兵部，供应军需，以尽绵薄之力。”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官员们窃窃私语，目光各异。帘幕之后静默片刻，内侍再次传旨：“太子洞悉大义，以国事为重，特赐黄金千两，绸缎百匹。”
退朝时，萧墨寒路过萧瞻身旁，眼神深邃：“殿下今日之举，本王不得不另眼相看。”
萧瞻勉强一笑：“都是为了大雍江山。”
午后东宫花园，萧澈兴奋地跑过来，扑进萧瞻怀里：“父王，今日朝堂上太傅说您威风凛凛，是从大局出发的真英雄！”
萧瞻苦笑着摸摸儿子的头：“有些事，你现在还不懂。”
云芷在一旁修剪花枝，轻声道：“澈儿，去温书吧，先生还等着检查功课呢。”
待孩子离去，萧瞻走到云芷身边：“芷儿，今日之事，多亏你的点拨。只是……摄政王恐怕会越发警剔。”
“殿下明白就好，”云芷放下剪刀，“如今我们唯有谨言慎行，静待时机。”
同一时刻，摄政王府内，亲卫向萧墨寒汇报朝会之事：“王爷，太子今日主动出让矿产，实在出人意料。”
萧墨寒指尖轻叩桌面，眸色沉沉：“想来，是有人给他出了主意。”
“王爷是指太子妃云芷？”
萧墨寒未置可否，转而问道：“边关有新消息吗？”
“戎族近日集结兵力，活动异常频繁，恐怕不久就会有大动作。”
“传令下去，加紧备战，务必守住边境。”萧墨寒站起身，目光锐利，“太子那边不必盯得太紧，但要密切留意太子妃近日的往来之人，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夜色渐深，东宫内灯火如豆，萧瞻对着棋盘发呆，云芷静静坐在对面。“芷儿，你说孤这个太子，还能当多久？”他声音低沉，满是迷茫。
云芷落下一子，轻声道：“殿下为何如此悲观？陛下在世一日，您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可父皇他……”萧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眼底满是忧虑。
“殿下，该您落子了。”云芷抬眸，“有些棋，急不得，需步步为营。”
萧瞻凝视着棋盘，良久，才缓缓抬手，落下一子。窗外夜色更浓，朝堂之上的风云变幻，如同这棋盘上的博弈，胜负未分，暗流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