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夜的休整，残兵小队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们不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昨夜那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让他们重新找回了一丝军人的血性。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此刻正独自坐在远处一块岩石上，默默擦拭着老旧猎枪的少年。
士兵们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敬畏，有感激，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距离感。
张伟嘴里叼着一根草根，大步流星地走到了秦峰面前。他身上的伤口己经重新处理过，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小兄弟，考虑得怎么样了？”张伟在他身边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跟我们一起干吧。”
秦峰擦拭枪管的动作没有停，头也不抬地反问：“跟你们一起干什么？当逃兵吗？”
他的话像一根刺，扎得张伟的脸颊抽搐了一下。但他没有发怒，只是苦涩地笑了笑：“我们是打了败仗，但我们不是逃兵。只要还能喘气，还能拿得动枪，就得跟小鬼子干到底！”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诚恳：“我知道你本事大，枪法好。一个人也能杀鬼子。但你想过没有，你一个人，能有多少子弹？你知道鬼子下一个据点在哪吗？你知道他们的巡逻路线和兵力部署吗？你什么都不知道。
张伟指了指不远处正在分发战利品的士兵们：“但我们知道。我们是正规军，我们有组织，有情报。跟着我们，你才有打不完的鬼子，才能给你死去的亲人，报更大的仇！”
这番话，终于让秦峰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张伟，那眼神中的仇恨，几乎要化为实质。是啊，他需要子弹，需要情报，需要一个更有效率的报仇方式。
“好。”许久，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我加入你们。”
他站起身，又冷冷地补充了一句：“你们给我子弹和鬼子的消息，我负责杀人。两不相欠。”
说完，他便抱着枪，走到了另一边，继续擦拭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交易。
张伟看着他孤傲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想让这头桀骜不驯的孤狼真正融入集体，绝非易事。
接下来的几天，张伟的预感很快就成了现实。
秦峰的“独狼”性格，与军队的集体纪律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每天清晨，当张伟带着士兵们进行队列训练时，秦峰总是独自一人跑到林子里，练习射击，或者研究地形。在他看来，走队列、喊口号，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花架子，是在浪费时间和生命。
“秦峰！入列！”张伟不止一次地黑着脸命令道。
“报告排长，”秦峰站在队伍之外，面无表情地回答，“我认为练习这个，不如去前方多侦察一下敌情。”
“这是命令！”
“这种命令，我无法服从。”
如此首白的顶撞，让张伟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也引来了小队里其他士兵的不满。其中，反应最激烈的就是那个名叫刘全的老兵油子，人称“老刘”。
老刘是队里资格最老的兵，打过不少仗，也怕死得很。他最看不惯的，就是秦峰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个人英雄主义”。
“你小子牛什么牛？！”老刘指着秦峰的鼻子骂道，“真以为自己是天兵下凡了？告诉你，这里是军队！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没规矩，不成方圆！”
秦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讥讽：“有规矩，就能打胜仗了？那你们的阵地是怎么丢的？”
“你！”这句话首接戳中了老刘的痛处，他气得满脸通红，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动手。
“够了！”张伟一声怒喝，制止了即将爆发的冲突。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秦峰，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无奈。他知道，现在强压是没用的。
这天晚上，张伟把秦峰单独叫到了山洞外。
夜风微凉，月光如水。
“我知道你心里有恨，看不上我们这些败兵。”张伟递给秦峰一个烤熟的红薯，“也看不上军队这些条条框框。”
秦峰没有接，沉默不语。
“我问你，你的枪法，是不是打猎练出来的？”张伟问道。
秦峰点了点头。
“那你告诉我，一群狼和一头老虎，谁更厉害？”
“老虎。”秦峰不假思索地回答。
“没错，单打独斗，老虎是王。但是，”张伟话锋一转，“如果是在冬天，大雪封山，老虎找不到吃的，最后可能饿死。但狼群不一样，它们懂得配合，懂得协作，它们能熬过最冷的冬天。军队的纪律，就是狼群的规矩。它不是为了让你去送死，而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从战场上活下来。”
秦峰的眼神出现了一丝松动，但依旧嘴硬：“活下来有什么用？打不跑鬼子，一样是窝囊废。”
“啪！”
张伟突然从身后拿出一个木盒，扔在了秦峰面前。。在月光下，泛着冰冷而诱人的光泽。
秦峰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这是我们小队所有的中正式步枪子弹，现在，它们都是你的了。”张伟的声音充满了力量，“你的枪法，是上天赐给你的本事，是杀鬼子的利器。我承认，让你去走队列，是屈才了。从今天起，我给你特权，你可以不参加队列训练。”
秦峰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但是！”张伟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你必须记住两点！第一，在任何作战行动中，必须无条件服从我的命令！第二，永远不要把你的后背，交给一个你不信任的战友！”
他指着秦峰的心口，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可以用纪律约束你的行为，但我没法改变你的想法。秦峰，我需要的是一杆指哪打哪的枪，而不是一个随时可能炸膛的炮仗。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完，张伟便转身离开了，留下秦峰一个人，对着那满满一盒子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拿起一颗子弹，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感到无比的踏实。这是他复仇的资本。可张伟最后那番话，却像一颗石子，在他那片结了冰的心湖上，投下了一颗化冰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