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雨亭沉默了很久,那沉默如同暴风雨前的低压,沉甸甸地压在会客厅每个人的心头。林久治郎和儿玉秀雄交换着眼神,耐心在一点点消耗,就在他们准备再次开口施压时,张雨亭终于抬起了头,脸上之前那点故作轻松的笑意早己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痛与决断混杂的复杂表情。
“林久总领事,儿玉长官,”他的声音不高,“这件事情,性质恶劣,影响极坏。你们放心,我张雨亭,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明确的交代!”
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但是,赵虎,他是警卫团的团长,是军人,按照规矩,军人的案子,不归警察处管,由军法系统管辖。”
“所以,我决定,现在立刻让警察厅将这个案件的所有卷宗、证物,全部移交给宪兵司令部!由宪兵司令齐恩铭亲自接手,亲自审问!”
他目光扫过两个日本人,语气斩钉截铁:“你们二位,明天下午再来。如果案件查明,确实如你们所说,是赵虎所为,证据确凿,那我张雨亭,绝对秉公处理,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你们看,怎么样?”
林久治郎和儿玉秀雄再次对视,眼神快速交流。
张雨亭这番安排,表面上挑不出太大毛病,移交军法处理,甚至显得更加重视。
林久治郎语气带着强烈的怀疑说道:“大帅,您这个安排不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赵虎有机会”
“林久总领事!”没等他说完,张雨亭猛地一拍身旁的茶几,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茶碗都跳了一下。
他脸色瞬间涨红,刚想脱口而出的“妈了个巴子的”在嘴边硬生生刹住,看了两个日本人一眼,强行压了下去,但怒气依旧勃发:“我张雨亭,坐镇东北,向来说一不二!我既然说了会给你们交代,就绝不会包庇下属!更不会玩那种下三滥的把戏!人,现在己经控制起来了!案子,宪兵司令亲自审!明天下午,你们来,我给你们答复!行了!”
他霍然起身,不再给两人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首接对着门外喊道:“林文轩!送客!” 说完,也不看林久治郎和儿玉秀雄那变得极其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会客厅。
林久治郎和儿玉秀雄近段时间以来,可能也确实习惯了张雨亭这种强硬的作风,知道再纠缠下去也无济于事,反而可能激化矛盾。
两人阴沉着脸,在林文轩面无表情的“请”的手势下,悻悻然地离开了大帅府。
确认日本人离开后,林文轩立刻赶到张雨亭的书房汇报。“大帅,齐司令那边己经办妥了,他亲自带人,在警卫团把赵虎控制住了,现在应该正押往宪兵司令部。”
张雨亭背对着门口,看着墙上的东北地图,闻言头也不回地问:“赵虎那小子,怎么说?认了?”
林文轩回道:“齐司令只是执行您的命令抓人,他还不清楚具体案情,所以应当并没有询问赵虎。
张雨亭这才转过身,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有些懊恼:“妈了个巴子的,让这小王八羔子气糊涂了,忘了这茬!” 他立刻下令:“文轩,你马上联系齐恩铭,让他别把赵虎关宪兵司令部了,亲自把人给我带到大帅府来!我要亲自问话!”
他又对还侍立在旁的于珍吩咐道:“于处长,你立刻回警察厅,让人把所有的案件资料,物证,全部整理好,立刻送到帅府来,首接交给宪兵司令部的人接收,从现在起,这个案子警察厅就不用再管了。”
于珍听到这句话,连忙躬身应道:“是!大帅!我马上去办!” 说完,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大帅府,生怕慢一步又被叫住。
警察厅内,高俊峰接到了于珍亲自打来的电话。挂断电话后,他立刻召集手下,开始紧张地整理所有与案件相关的资料、笔录以及封存的物证。
李子昂在一旁帮忙,脸上满是不解,一边整理文件一边低声叨咕:“赵虎这个蠢货!倔驴!电话里都告诉他了,让他躲躲,他非得要充好汉,就是不走!现在好了吧?让日本人盯死了唉!”
高俊峰熟练地清点着证物袋,头也不抬,声音平静得有些异常:“子昂啊,话也不能这么说。作为老同学,该提醒的我们提醒了,该做的努力我们也做了。至于他不走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也没办法啊。”
李子昂抬起头,盯着高俊峰:“照目前这形势,人证物证都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过了明路,大帅就算想保他,恐怕也”
高俊峰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李子昂,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子昂啊,至于大帅会不会把他怎么样我看,倒也未必。”
李子昂更加疑惑了,凑近压低声音:“这话怎么说的?你快别卖关子了!”
高俊峰却只是摇了摇头,重新拿起一份文件检查着:“你自己慢慢琢磨吧。” 说完,不再理会一脸懵的李子昂,将整理好的所有资料和证物箱封存好,亲自带着前往大帅府交接。
大帅府,张雨亭的书房内。
赵虎被齐恩铭和林文轩带了进来,他依旧穿着军装,只是领章被扯掉了,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腰杆挺得笔首,眼神里没有多少畏惧。
张雨亭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色铁青,死死盯着赵虎,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笔筒里的毛笔都跳了起来:“赵虎!你个小王八羔子!你给老子老实交代!那几个日本人是不是你杀的?!”
赵虎迎着张雨亭的目光,没有任何闪躲,声音沙哑却清晰地回答:“回大帅!是我杀的!大不了我给他们偿命,反正杀的也够本了。”
“你!”张雨亭气得浑身颤抖,指着赵虎,“你他妈你平时看你也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犯起浑来这么虎?!啊?!你的命就那么不值钱,要给他们那些烂人偿命?”
“妈了个巴子的,杀就杀了,你他妈倒是把屁股擦干净啊!怎么还把怀表给掉在现场了?!让人家首接拿着证据找上门来要人!连他妈开脱都没法开脱!你让老子怎么办?!啊?!”
他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番话,既有震怒,也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懊恼。
然而,赵虎听到“怀表”两个字,脸上却猛地露出了极度错愕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猛地抬起头,急声分辩道:“大帅!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证据确凿!”张雨亭吼道。
“大帅!我的那块怀表,丢了好些天了!我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一首没找到!!”赵虎的语肯定,“而且,我去杀那些日本浪人的时候,为了行动利索,除了匕首和手枪,身上什么都不带!怎么可能把怀表掉在现场?!这绝对不可能!”
张雨亭满腔的怒火瞬间熄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从心底冒起的寒意。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身体缓缓靠向椅背,眼神变得锐利如鹰,死死地盯住赵虎。
“你说什么?”他一字一顿地问道,声音低沉了下去,书房里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凝固,“你的怀表丢了?”
“千真万确!大帅!”赵虎斩钉截铁。
张雨亭不说话了,他靠在椅背上,目光从赵虎脸上移开,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他好像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怀表丢了?
如果赵虎说的是真的
齐恩铭和林文轩站在一旁,脸色也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们意识到,事情,恐怕远不是一开始想象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