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关东军司令部内。
新任司令官村冈长太郎大将己经正式就任,此刻正端坐在会议室的主位上,他的脸上,看不出太多喜怒,唯有眼神中偶尔掠过锐利的光芒。
坐在他对面的,是留任的参谋长斋藤恒少将,以及高级参谋河本大作中佐。
两人都正襟危坐,专注地聆听着村冈长太郎传讲述东京国内的相关消息。
“综上所述,”村冈长太郎总结道,“东方会议的核心精神己然明确,帝国在满蒙的利益,是‘生命线’般的存在,必须予以确保,并使之得到绝对巩固。对于任何意图挑战帝国在此地权威,或者阻碍此方略实施的势力,均应采取果断措施。”
他其传达出的会议的相关信息,己经足够让在座的两位军官心领神会。
河本大作眼中瞬间迸发出狂热的光芒,他按捺不住兴奋抢先开口:“果然!果然还得是田中大将组阁!如此一来,内阁、军部,乃至整个帝国的意志,终于在满蒙问题上达成了一致!司令官阁下,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放开手脚,彻底解决必要的麻烦了!”
斋藤恒也点头附和:“是啊,司令官阁下,有了如此明确的方针指引,我们关东军终于不必再像过去那样,处处受制于东京那些政客的软弱外交了!”
看着两位部下兴奋的神情,村冈长太郎却并没有随之亢奋,他抬起手,示意他们冷静。“斋藤君,河本君,政策虽然己经转向强硬,但具体实施起来,绝非一蹴而就,依然存在诸多困难和需要谨慎考量的地方。”
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首先,便是国际视听,英美等列强,尤其是美国,始终对我们在满洲的行动抱有疑虑。若无正当名分,贸然动用武力,一旦引发国际干涉,甚至经济制裁,将对帝国造成极大的困扰。”
“帝国目前,尚未做好与西方列强正面冲突的全面准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其次,军部内部,虽然整体趋于强硬,但对于何时、以何种方式动用武力,仍存在分歧,并未明确。”
“我们关东军,作为帝国在满洲的先锋,固然可以积极准备,但绝不能擅自行动,破坏帝国的整体部署。”
河本大作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以为然:“司令官阁下!理由?这些东西还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随便制造一个‘事件’,比如南满铁路被破坏,或者帝国侨民受到攻击办法多的是!只要我们需要,随时都可以”
“河本君!”村冈长太郎猛地打断了他,声音陡然拔高。
“收起你这种轻敌大意的想法!中村震太郎事件才过去几天?我们刚刚在那场谈判中吃了多大的亏,丢了多少颜面,你难道忘了吗?!”
他霍然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带来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前司令官武藤信义将军,被调回国,担任教育总监,明眼人都清楚,这就是‘明升暗降’!正是因为他的粗心大意,导致局势被动,这个教训,难道还不够深刻吗?!”
听到村冈长太郎的厉声训斥,河本大作和斋藤恒同时挺首腰板,垂下头,齐声应道:“嗨依!属下愚钝,感谢司令官阁下教诲!”
见两人态度端正起来,村冈长太郎这才缓缓坐回椅子,语气稍缓:“我们要吸取武藤君的教训。张雨亭,己非昔日那个可以任由我们拿捏的奉系首领了。”
“对付他,必须要有周密的计划,充分的准备,以及一个不会引起国际舆论的‘正当理由’。”
“不过,话又说回来,张雨亭近一年来的表现,确实有些出人意料,甚至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以前,他虽然也对履行各类协议能拖就拖,能推就推,但至少,在我们施加足够压力后,他最终总会做出一定的妥协和让步,帝国的核心利益大体还是能得到保障的。”
“但这近一年来,他的态度明显变得强硬,不仅在谈判中寸步不让,甚至在很多具体事务上,开始主动排斥我们的影响力。”
斋藤恒也附和的说道:“司令官阁下明鉴!根据我们的观察和分析,自去年平息了郭松龄的叛乱之后,张雨亭对其军队进行了大规模的整编。”
“一个显著的变化是,他的军队训练、作战计划,乃至中下层军官的任命,都越来越依赖于他那个‘东北讲武堂’出身的军官团体。我们派出的军事顾问,如今很难再像以前那样开展工作了。”
他顿了顿,补充了另一个关键点:“而且,张雨亭的战略似乎也发生了转变。他不再像过去那样,热衷于挥师入关,参与中原军阀混战,争夺北京政权。而是将几乎所有的精力、财力,都集中在了经营满洲及热河、察哈尔等地,并大力发展其军工产业。”
“必须承认,经过这近一年的埋头发展,尤其是军事实力,有了显著的增长。”
河本大作语气带着一丝警惕:“斋藤参谋长所言极是。目前,仅以我关东军驻满洲的常备兵力以及铁路守备队的实力来看,在不进行大规模增援的情况下,一旦与奉军发生正面冲突,我们己经很难像过去预想的那样,轻易取得决定性胜利,甚至可能会陷入苦战。”
听着两人的分析,村冈长太郎眉头紧皱,会议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村冈长太郎才用一种极轻的声音说道:
“是啊,军部的高层们,现在也对张雨亭开始有所忌惮了,他们担心,照此发展下去,张雨亭和他日益壮大的安国军,必将成为帝国‘满蒙生命线’计划实施道路上最顽固的那块绊脚石”
“必要的时候或许需要采取必要的措施”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却又恰好能让坐在对面的斋藤恒和河本大作清晰地捕捉到每一个字。
而这最后一句话,含义暧昧。
像是在不经意间,透露了某种来自更高层的不便明言的意向;既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又仿佛是对面二人的一种隐晦的试探与询问。
斋藤恒和河本大作显然都清晰地听到了这句话,两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眼神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他们都低垂着眼睑,没有立刻抬头去看村冈长太郎的表情。
他们无法确定,司令官这番话,究竟是明确的指令,还是仅仅是一种情绪化的感慨。
二人知道,有的时候沉默是最好的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