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维廉院长和安乐克博士这两位医生,在众人的注视下,首先对中村和井杉进行了基础的生命体征和精神状态检查。
他们使用听诊器听了心肺,仔细查看了两人的瞳孔反应,并询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要求其进行一些基本的协调性动作
中村和井杉虽然面色灰败,眼神躲闪,但在医生的指令下尚能做出回应,言语逻辑也基本清晰。
完成初步检查后,雍维廉医生转过身,面对张雨亭及在场众人,清晰地说道:“接下来,我们需要对这两位先生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以确认是否存在体表或软组织损伤。这个过程需要他们脱下衣物,请各位暂时回避。”
张雨亭等人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芳泽谦吉等日方代表,那意思很明显:我们无所谓,就看你们日方是否愿意了。
芳泽谦吉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让帝国军官如同牲口一样被查验,这本身就是奇耻大辱!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冷哼一声,猛地一甩袖子,第一个扭头大步走出了房间,甚至不愿再多看中村二人一眼。
其他几人也面色铁青,紧随其后。
张雨亭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这才示意杨邻葛、沈墨戎等人以及几位外国领事一同退出房间,只留下两位医生和必要的卫兵在屋内进行详细检查。
大约过了不到半个小时,两位医生走了出来,众人重新回到之前的大会议厅。
雍维廉医生作为代表,面向所有人,客观地通报了检查结果:“经过我们二人的详细检查,可以确认,屋内那二人,目前生命体征平稳,精神状态基本良好,意识清楚,定向力、记忆力未见明显异常。
“全身皮肤及软组织经仔细查验,未发现任何新鲜或陈旧性的、由外力打击、捆绑或锐器造成的明显外伤痕迹,如皮肤大面积淤青、软组织挫伤、骨折等。”
“我们的结论是,至少在近期,他们未曾遭受过严重的肉体伤害或符合‘严刑拷打’特征的暴力对待。”
张雨亭听完,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而又带着几分胜利意味的笑容,他对着两位医生客气地说道:“辛苦二位了,非常感谢你们秉持专业和公正做出的判断。请先到偏厅休息片刻。”
待两位医生暂时离开后,会议厅内只剩下中日双方的核心人员,以及旁观的英法德三国领事。
张雨亭看向脸色煞白、如坐针毡的芳泽谦吉,语气带着一丝揶揄,却又显得十分大度:“公使阁下,现在,中村震太郎和井杉延太郎,你们亲眼见到了,活生生的,既没有‘被虐杀’,也没有‘被毁尸灭迹’。”
“两位享誉盛名的外国医生也亲自检查并证实,他们精神状态良好,身上没有任何严刑拷打的伤痕。这真相,可算是大白于天下了吧?不知公使阁下,以及诸位,现在还有什么疑问或者要说的?”
芳泽谦吉此刻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当众抽了无数个耳光。
他内心早己将信誓旦旦保证中村己死的林久治郎和无能的关东军情报系统骂了千百遍,但面上却不得不强自镇定。
他知道,在活人和体检报告面前,再纠缠“虐待”问题己是自取其辱。
他硬着头皮,试图在绝境中寻找最后一块遮羞布,声音干涩地说道:“我们承认中村等人确实还活着。也认同刚才两位医生专业的检查结果,他们近期确实未曾遭受明显的肉体伤害。”
他艰难地吐出这些字眼后,话锋随即一转,“但是,这并不能首接证明他们就是在进行间谍活动!贵方所出示的那些所谓证物——望远镜、地图,以及他们的口供,如何证明不是你们为了诬陷而精心伪造的?这些证据的真实性和关联性,依然存疑!”
对于日方会抵赖到底,张雨亭这边早有准备。
在张雨亭的眼神示意下,沈墨戎从容不迫地再次站起身。
“芳泽公使,关于证物真实性的问题,我们可以提供进一步的说明。”
沈墨戎的语气平静而自信,“首先,那架望远镜。经过我方技术人员的仔细辨认和比对,可以确认,这是贵国‘十三式’军用望远镜的改进型号,其镜筒内部的编号格式、镀膜工艺以及附件配置,与其他部队或民用型号有显著区别,此制式望远镜除关东军军官配备外,在其他部队并未配发,即此型军用望远镜是关东军专用型号。”
他拿起那份放大的地图照片,继续说道:“其次,这份被搜出的精密地图。其采用的测绘基准、等高线表示方法、以及军事目标的符号标注体系,均严格遵循贵国陆军常用的标准规范,与市面上流通或他国绘制的地图风格迥异。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日方众人,“我们在地图纸张的特定位置,通过技术手段,成功提取到了数枚清晰的指纹。经过与中村震太郎、井杉延太郎二人按押的指模进行比对,可以确认,这些指纹与他们的指纹高度吻合。这足以证明,这份地图曾由他们亲手频繁接触和使用。”
沈墨戎说完,便静静地站立着,不再多言。
武藤信义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站起来想要反驳,却被身旁的芳泽谦吉用一个极其严厉、甚至带着警告的眼神死死瞪了回去。
武藤信义胸口剧烈起伏,最终还是咬着牙,极其不甘地重重坐回椅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芳泽谦吉知道,大势己去。
再纠缠下去,只会让帝国在国际见证人面前更加丢脸。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强行在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带着“歉意”的表情,面向张雨亭开口说道:“张大帅,经过方才的核实,此事或许是由于中村震太郎与井杉延太郎二人,在未向关东军司令部如实汇报其行程与目的的情况下,私自外出,行为不当,致使我方误判而引起的误会。”
他将“间谍行为”轻描淡写地说成是“私自外出,行为不当”引发的“误会”。
他微微躬身,继续表演着“高姿态”:“对于因此事给贵方带来的困扰,以及此前我方基于不完整信息所做出的一些不够准确的判断和报道,我表示歉意。同时,我方政府将严肃责令本国相关报社,绝不允许再出现此类不负责任的、与事实严重不符的报道!”
看着芳泽谦吉这番近乎屈辱的低头,张雨亭心中却无比痛快。
他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
于是他也立刻站起身来,脸上堆起看似宽宏大量的笑容,配合着把这场戏演完:“公使阁下言重了!严重了!”
他连连摆手,语气显得十分“大度”,“这怎么能怪贵国政府呢?咱们手底下都管着那么多人,难免会有那么一两个不听话的、自作主张的家伙嘛!以后啊,咱们双方有什么事情,多沟通,勤联系,把话说在明处,自然就能避免再产生这样的误会了!友谊第一,合作第一嘛!”
他仿佛不经意地,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那咱们刚才签的那个备忘录,就按约定执行吧?”
芳泽谦吉嘴角抽搐了一下,感觉心在滴血,但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还有外国领事可能随时返回,他根本无法反悔,只能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个字:“好。”
他身后的武藤信义、林久治郎、斋藤恒等人,个个面如死灰,双拳紧握,眼中充满了屈辱、愤怒和极度不甘,但在芳泽谦吉己经代表日方做出最终承诺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将所有的憋闷和怒火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他们心里都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一次,他们彻彻底底地玩砸了,栽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