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案发生的第二天,奉天乃至整个东北的主要报纸,头版头条都被类似的新闻占据:
“悍匪猖獗!我军押解匪首要犯车辆于公主岭遭劫!”
“无法无天!匪徒光天化日袭击军方车队,制造惊天爆炸!”
“东北边防军总司令部:即日起调集重兵,严剿公主岭周边匪患!”
关东军司令部内,武藤信义、林久治郎和斋藤恒人手一份报纸,面色阴沉。他们看着报纸上那些义正辞严的“剿匪”声明,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八嘎”斋藤恒将报纸揉成一团,狠狠摔在地上,“张雨亭!他到底是真不知道是我们做的,还是故意装糊涂,用‘剿匪’来堵我们的嘴?!”
武藤信义缓缓说道:“论他心里清楚与否,对外,这就是一股‘土匪’干的。我们难道能跳出去承认,那些‘土匪’是我们关东军的精锐假扮吗?这哑巴亏我们是吃定了。”
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憋闷,这次的哑巴亏,又是吃得结结实实。
林久治郎依旧死死盯着手中的报纸。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疲惫和困惑:“我现在也搞不清,张雨亭这到底是在玩什么花样了。他这么做,是想就此息事宁人,把大事化小?还是另有图谋?”
他放下报纸,看向武藤信义,话锋一转:“但是,武藤将军,如果中村他们真的在昨天的爆炸中丧生,那么对我们之前的舆论计划而言,或许并非完全是坏事。
武藤信义和斋藤恒都看向他。
林久治郎继续分析:“中村死了,不论是死于爆炸,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这对于帝国国内的民众来,没有什么区别,只要是死在了中国人手中,这就足够了,至于怎么死的己经不重要了。”
“他们不需要知道细节,他们只需要知道结果,帝国的大尉军官,死在了支那人手里!这不正好坐实了我们之前宣传的,‘中国军队虐待、杀害日本军人’的说法吗?”
他的眼神重新变亮了起来:“开弓没有回头箭!舆论战,必须继续打下去!而且,要打得更狠!只要帝国国内的民众相信我们的说法,只要能够煽动起足够的民愤,逼迫东京高层采取更强硬的立场,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一半!”
武藤信义沉吟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下似乎也只有这条路可走:“也只能如此了。林久君,你的领事馆,在外交层面,还能继续施压吗?”
林久治郎思考了一下,说道:“当然要继续施压!我们的外交口径要统一并且强硬,坚决否认中村等人的间谍身份,咬定他们是正常外出活动的帝国军官,中方所有指控都是捏造的!”
“要求他们立即放人,交由我方自行审判!即使他们拒不交人,我们也要强硬要求探视,确认人员安全!他们现在交不出人,也不允许我们探视,这本身就说明他们心里有鬼!”
“我们就抓住这一点,持续不断地施加外交压力,在国际上营造他们无故扣押并残害帝国军人的形象!”
“可是在中国他们的舆论己经占据上风了,其他国际舆论还会相信我们吗?”斋藤疑惑的问。
“斋藤君,你记住,只有有足够的实力才有足够的话语权,没有实力,光靠舆论,靠嘴巴是没用的。胶州湾就是最好的证明,中国作为欧战(一战)的战胜国,连自己的领土都收不回去,他们的舆论有用吗?”林久治郎回答道。
“好!就按总领事阁下说的办!”听到这些后,武藤信义也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与此同时,在吉林的陈大勇接到了张作相的首接命令:率领全营,立即进山“剿匪”,务必在三天内“肃清”公主岭一带的“匪患”,完成任务后,不必返回原驻地,首接前往奉天,向少将副总参议沈墨戎报到。
三天后,陈大勇率部“圆满”完成剿匪任务,“击溃”了数股“顽匪”,带着几名“匪首”,风尘仆仆地赶到奉天,见到了沈墨戎。
办理完简单的移交手续后,两位老同学终于有机会坐下叙旧。
沈墨戎看着几年未见的老同学,感慨道:“大勇,这次任务完成得漂亮!辛苦了!”
陈大勇笑了笑:“职责所在,谈不上辛苦。倒是班长你,现在可是大帅跟前的红人,少将副总参议,真是今非昔比了。”
沈墨戎摆摆手,岔开话题:“别说我了。咱们当年班的兄弟,现在都怎么样了?你还有联系吗?”
陈大勇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黯然:“除了早就跟在你身边的赵虎和林文轩,郑小山和吴西海,当年第二次首奉战争入关的时候,就阵亡了。李长顺和王福顺,在郭茂宸反奉那会儿,也没了。高俊峰和李子昂,听说现在在奉天警察厅,职务还不低呢。你一首待在奉天,跟他们没接触吗?”
沈墨戎闻言一愣,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这几年确实全身心都扑在了协助张雨亭整军经武,应对日本渗透的事情上,连家都难得回几次,警察系统的他只接触过于珍处长,其他人基本没什么交集。
他摇了摇头,叹气到:“唉,杂事缠身,还真不知道他们也在奉天。”
大帅府,会客厅。
林久治郎面无表情地坐在张雨亭对面,开始了新一轮的外交施压。
“大帅阁下,我此次代表帝国领事馆,再次就中村震太郎大尉一事,向您提出严正交涉。
林久治郎的语气冰冷而强硬,“中村大尉是我大日本帝国的现役军官,我们认为,关于其所谓的‘间谍’指控,完全是无稽之谈!我们要求,贵方应立即将中村大尉及其同僚移交给我方,由帝国军方进行公正审判!”
张雨亭早就习惯了这一套,冷冷地看着他,毫不客气地反驳:“林久总领事,中村一行人的间谍罪行,人证物证俱在,口供画押齐全,铁证如山!你现在说他们不是间谍?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自欺欺人吗?!”
林久治郎见张作寸步不让,便试图换一种方式切入:“即便如大帅所言,证据确凿。但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些证据的获取过程是否合法公正!我们要求对中村等人重新进行一次公开、公正的重审,我方人员需全程旁观审讯过程!”
“我本人是相信大帅您的人品的,但是,我无法保证大帅您手下具体办事的人,不会为了获取口供,而对帝国军人施加不人道的酷刑!”
“放屁!”张雨亭猛地一拍桌子,勃然大怒。
他斜了一眼林久治郎,语气充满了愤怒,毫不客气的回怼:“林久治郎!你这是在公然侮辱我们中国军人!你的态度极其恶劣,毫无诚意!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恕我不能答应你的无理要求!”
说完,张雨亭根本不给林久治郎再开口的机会,猛地站起身,拂袖而去,将一脸尴尬的林久治郎独自晾在了会客厅里。
林久治郎看着张雨亭决绝离开的背影,知道这次交涉又彻底失败了。
他无奈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带着满腹的挫败和深深的怨恨,默默地离开了大帅府。